五四广场游记(一个人穷游中国钓鱼经验一个穷游者的自白,为省钱从五四广场走到石老人也是醉了)
当有我乘坐的大宇客车沿着济青高速缓缓进入城阳地界的时候,我便一下子从半昏半沉的惺忪睡梦里醒来了。直了直蜷缩了几个小时已经渐显麻木的腰肢,恣意地打了几个因为睡意未足而略显疲惫的哈欠,我开始活动我周身一切闲着的神经与它感应。空气里到处弥漫的咸咸的海风的味道,让我深深地为它相信:大海,我的达令,我终于离你不远了!
4月青岛的上午,清风阵阵,阳光旖旎。我搭的客车沿着胶州湾公路一路向南拐进市区,穿过几片并不繁华的家属区之后,终于在最终的目的地——长途客运站停边靠岸了。我急匆匆地背上与我亲密无间的旅行包跳车溜出车站,一个守在路边卖地图的老太太便忙不迭地把我叫住。
“唉,小伙子。六块钱一张的最新版的青岛市区交通旅游图,要不要?”
是的,我想我是该买张地图的,否则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瞎摸乱撞,将很快要了惊恐不定中的我的小命。不过六块钱的价格,对于一个致力在穷困潦倒里过活的流浪者来说是否太贵了?虽然说城市各有城市的物价风格,但至少以往自负满满的游历经历就明确的告诉我,我还有很大的杀价空间。
“三块吧。”我表情木讷地说着,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就已经瞅见又有几个兜售地图的小贩在我周围虎视眈眈着,由我自高身价的时刻已经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呃……再加一块吧。这可是最新的市区图,再低可就连成本钱都不够了。”老太太自己也有点紧张,说话的底气已经明显不足。
可是经验告诉我,与其相信一个“商人”的泣血陈词,倒不如相信法庭里杀人犯的临死忏悔来得可靠些。所以,当我头也不回地甩下手头早已被自己摩挲得油光泛亮的地图准备走路的时候,那位老太太一下子就改口了:“嗨,你别走!三块就三块吧。反正你是今天我出摊的第一位顾客,少不得我放血一回,就便宜卖给你了!”
我懒懒地抬头望望头顶火烧火燎的太阳,暗自轻叹并诡笑着:这都快中午了唉。你一上午就等到了我这么一个“顾客”,我还是真比你幸运唉!
边端详着新买到的地图边踱步走出车站,一座气势恢弘的杭州路立交桥豁然映入眼帘了。我不由自主地朝那踱近。沿路蹲守的“的哥”看我一派游客打扮不住地邀我打车,都被我微笑着摇头回绝。这倒不全然是因为我抠门的缘故,而是我确信:在这样一座自己还来不及看清楚它全貌的城市里,我本身就是一枚浮萍,我每迈出去的一步都不在预期的计划里。换言之,我的眼中尚且只有前进,还没有方向。
不过首先,我必须系统思考一番:在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付游历之前,我必须先要解决的是我在这里的住宿问题,这往往也是每次我到达一个新的旅行现场时候习惯着手实施的第一要务。肩上的背包或许不重,但是的确太累,我太需要卸下它好好地享受一番身无赘物时候无拘无束的快慰了。又或许只要有钱,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可怕:尤其是在这个世人向往的知名旅游城市的淡季里,在此时此刻无疑存在着太多虚位以待的旅馆的床位,等待着像我这样的自助旅行人倾尽现有的钱囊去停泊和下榻。……如果这些能在中午之前获得圆满解决的话,我想我就可以轻松地考虑我早已饥肠辘辘的午餐问题了。
为了成全那隐士般向往里眠风听涛的夙愿,或者让梦境都肯流连在那湛碧湛碧的大海,或许把驻扎地点选择在海滨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海边的旅馆会不会见利起意,比内陆的昂贵上很多,在此刻刚刚踏上旅途便已囊中羞涩的我的眼里,却也是顾不得了。
被我尊为圣典的自助旅行书上曾经说过,在国内,如果你到达一座城市却不知道该住在什么地方,那就去住郊区或者大学校园吧。因为那里的房价肯定相对便宜,或者安全系数能够最大限度地受到保障。基于此点,我的目光在地图上一通阵地游离捕捉之后,最终定位在了位于地图右下角的“青岛大学”四个字上面。
呵呵,青岛大学啊!想想这个名字就够让你期待。比之我以往游览过的南开、复旦、浙大,或者重大、川大、贵大、云大等高校,这里的校舍会不会别有一种海派风情呢?至少,以青岛作为中国城市发展的典范所拥有的经济实力,我想它绝不会放任这个以本地城市名称所命名的首屈高校寒碜到哪里去的。
一个小时以后,当自己好容易赶上一班拥挤的公交,顺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找到并且远远看见青大校门的时候,我差点因为自己的前生没有着落在如此风景如画的校园里而痛哭失声了。
“请问,你们这儿还有客房么?”
我站在青大招待宾馆的服务台前怯怯地向里张望并询问着。三个原本叽叽喳喳聊得正欢的服务小姐看到我来,忙不迭站起并且微笑着成了我的接待。那一刹那我突然发现,我下意识里愿意把这里称作“招待宾馆”而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招待所”的真正原因,竟然是因为我突然惊讶于这里的装潢,包括服务台小姐靓丽程度,全部奢侈得有些过分。
“对不起,我们刚接待了一个专家团,所有的客房都已经满员了。”一个笑意很甜的姑娘抱歉地对我说道。
很奇怪,听到这个原该令自己感到沮丧的消息,我竟然有种想长舒口气的冲动。或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隐约意识到,自不量力地决意迈进宾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了。因为自己原先的预期消费本来窘迫,根本无法支付起这样的奢费大学里的这样雍容气派可能施予我的微微一笑。可是那一瞬,颇感滑稽和庆幸的是,自己却可以在不堪维系的穷命尊严里,以及帅帅的服务生的躬身问候下直身走出了。
但这一走出,方才几个小时里凭空执著的落户青大的美妙愿景也随之湮灭了啊。青岛虽大,我却依然没能寻觅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看看手腕上因为生锈而显得盎有古意的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的一点三十五分。换言之,自己踏上这片由海神庇佑的土地从事真正意义上的“流浪”已逾三个小时了。硕大的背包勒在我肩膀上的负重,以及饥瘪的肚中早已能耗殆尽的困顿,在正午渐骄渐躁的阳光的抚弄下,却无时不刻不在摧残砥砺着我薄弱生命始终。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为自己找一个相对安稳的炕头踏实睡去的基本目标还是没能提早实现,我的自助旅行计划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彷徨时间。
可是,地图上却明确地显示,就在我现在落脚的地方向南再推进百余米,我就可以这辈子头一次看见澄澈的黄海;并且可以望见有一座叫大麦的岛屿与我远远地竦立,隔着人工填海造成的陆地,跳跃在汹涌不息的海浪的簇拥里。这样的盛景,妈妈曾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嘱咐过我:一旦遇见,就不要轻易错过。
我重新抖擞了一下萎靡的精神,长饮了一口随身携带的大罐的汽水饮料,朝我预期中的地方大踏步勇走过去。穿过了一条繁华过继的街道,正式进入了由麦岛路引领的小巷。走上两步,我突然发现右首一幢幢林立的家属住宅的门匾上,几处简易的“旅馆”的招牌正在风中招摇。据我的经验判断,这可能是由当地的常住居民用祖宗留下的多余房舍改造出来的私家旅馆,----当年我在大理和丽江古城混迹的时候便遇过类似的许多,一般他们在诚信度和性价比上都是可靠的,唯一可能欠些火候的就是家居的卫生和后勤保障。
步行了那么久,我不可能再有工夫花费于踌躇,只得巴巴地挨家挨户地拍门去询问。一问之下,却不是大门禁闭、主人不在,便是东家利熏、价钱难拢。最后辗转了几地,筋疲力尽的我终于在一家名作“龙淼”的旅店里暂时歇下脚来。几费口舌之后,谈好的两天55元的价钱虽然不能说极便宜,在青岛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却也算“相当”便宜了。颇有姿色的老板娘在看过我的身份证草草登记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她已经给我预备好的是一间单间,这几乎让方才还后悔于“放血”过多的我有点受宠若惊。但是“验货”之后,我便哑然失笑了,只见这所谓的单间固然是单间,但的确却有些“单”的过分:一张普普通通的单人床便硬挤去了这仅几平米见方的小屋将近4/5的面积,再加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床头橱虚耗的另外1/10的地面,只能留下巴掌大的地方供我徘徊落脚。尤其可恨的是,这样的房舍居然不出于那幢温暖的家属楼里,而是改造于这四处漏风的简陋小院原先的柴火房;睡在这里,估计比古代睡牛棚马圈的滋味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否则自觉受到侮辱的我一定就地掀了她的房顶。这时候午饭点早过,想想大街上不可能再碰上叫卖小吃的小贩,于是我只能委屈地从背包里掏出了半条残羹冷炙的饼干,和着自己的泪水,艰辛地哽咽享用。
吃过乏味的饼干让咕噜的肚皮稍感安逸,那已经是下午两点的光景了。放下背包,提上自己的三脚架,揣上自己的数码相机,到这最近的海边去看看海,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这个下午我最想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走出旅馆所在的麦岛路前行没五十米,波涛壮阔的大海掩映着老气横秋的大麦岛便突跃眼前了。令我微感失望的是,眼下的多数地方只是一派正处于开垦中的施工现场;不时漫于眼际的高垒围墙,以及到处堆卸的土石方块,都多少败坏了一些乘兴而来的我的兴致。可能是中午时候海水最浅的缘故,翡翠色的潮水只温顺地徘徊于不远的远处,近处的一片湿漉漉的乱石滩上,却有一群男男女女弓着腰不知在石头缝里搜寻着什么。我草草地自拍了两张照片,便背着相架跳下路面走近海边去。不小心踏到海藻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撒手让手中的数码设备被龙王收了去。惴惴地抚平惊惧之余,我不由握紧了相架,沿着破旧的海堤开始往回走,冷不迭一个大浪打过来,立刻浸透了悬在半空的我的裤脚和鞋袜。
“乖乖,这里的海边还真是艰险呢,真不是个怡情惬意的好地方。”我皱了皱眉自言自语着,急匆匆回到岸上,甩干鞋子,坐在路边摆在地图,便逐步盘算起接下来我该走的路线来。按理说,由此往西去的市区沿海无疑是极好的,至少那里有着大青岛最最绚美的人文和景致,只不过不是这么匆匆的一个下午就可以观赏彻底的,大可留给明天花费一天时间去辗转、去尽兴。而由此往东去是传说中石老人海滨浴场的路线。虽然这个季节未必有人愿意下海游泳,但是想到能够一睹沿途的海洋公园、海豚表演馆等特色建筑,自然也是不枉了。盘算既定,我立马穿好鞋子,掉头往东,不遗余力地走过去……
如果时间可以轮回,我想那一刻我是宁愿打车也不愿徒步前行的。也许唯有如此,在这一天不幸过完、我回到旅店的时候,自己才可以彻底地摆脱旅途的困顿,像个孩子似的安逸沉睡;而不是最终要如现实残酷演绎的那样,没有一个强壮的体魄,却偏要硬撑,连累得自己腰肢以下全部过劳性痉挛,更牵动着浑身的肌肉和骨头一齐隐隐生疼。可是连老天都不遂愿:当我到达公交站点把手伸向裤兜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两张兜中深藏的“大团结”之外,已经别无余额了。
于是,我唯有带有苦笑地与一班又一班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的公交客车经意性错过。而沿途连绵数十里满绽的樱花,远看去像一簇簇粉色火云似的,也仿佛在感怀着我的落寞。那一无助的瞬间我突然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女孩子陪在身边与自己说说笑笑的,或许旅途便不会如现在这般乏味许多。刹那间过往的有过红颜做伴的游历经历一股脑向心头侵袭纠结,脚步便不自主地渐渐迟缓下来。
不过,预期计划里的海豚表演馆终究还是到了。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从麦岛路口慢慢溜出了二里多路。不知道尚是淡季暂不营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海豚馆的入口处并没有见到很多人,甚至还有些冷清的意味,只剩下一座新建的儿童城堡式乐园在它边上乐此不疲地施工。
匆匆地在海豚馆门口摆个几个POSE自拍了几张像之后,我又忙不迭地扛上相架前行。旅途的疲倦感初步在我体力沉淀累积着,但是休憩过后步履的速度却并未见得比精力旺盛的时候衰减多少。丈量了一下地图,我甚至乐观地想到,如果照这个速率走下去而绝不放松的话,在天黑之前应该就可以到达崂山脚下了。
可青岛的道路偏偏有点像我熟识的重庆,山意十足而不甚平直。有些在地图上看起来拐度不大的路口,实际走到的时候却是一大拐弯,常常带累得我不得不时刻疑心于自己的方位,只能靠不断的停步来重新目测地图、判定方向。穿过一个曲形的圆角路口再往东,便是那座绵延数里的雕塑公园了。近处,正有颇具匠气的山水花石随意地点缀其中,在悄无声息的变换中渐渐整合融汇于自然;而远处,一条随着海岸线蜿蜒着的观海栏杆,却有意无意地将公园风物从大海的保护中隔离开来。
我再一次跳下海防的台阶,直奔上远离海岸的赤褐色的礁岩,竟然发现棱角峥嵘的礁石里埋没着几尊早已生锈的不知什么年岁的火炮。啧啧惊叹里,我忙蹲在炮柄上拍上一张像。再抬头,只见一对恋爱中的男女正偎坐在高耸的岩壁上哝哝细语,而远海之上,几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拍岸的风涛里忘我地垂钓,各于斜阳渡下挥洒着诗一般的情怀和演绎。等我最终在海风的熏陶里吹疼了额头、做够了流连、意欲“回头是岸”的时候,哪知原先还裸露在空气里享受阳光的岩石已经被渐涨的潮水所覆盖,我差点自困孤岛、徒呼奈何了。
我便这么边自拍着照片,边扛着相架朝着海岸的那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整个狭长的雕塑公园已经被自己走到尽头了。我禁不住回头远眺,只见自己来时的麦岛已经摇曳在黄昏的幕布里,渐渐浓缩成一个灰点,再也不能如初见时那般清晰可见。于是我知道,我已经离它走出很远了。
腰椎这时候隐隐有些酸疼,饥饿感继几个小时之后再一次占据了我的意识,不过我想这些我暂且都可以忍耐。坐在石墩上稍作休整之暇,放眼望去,只见半弧形的海湾里,晚潮正在向海岸来不时地输送来大片大片的浓翠的海草。看来这一带的海水有些富营养化的趋势啊,我不禁忧心着。而在前方突出海岸的礁岩半岛上,周末度假的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在坐在海边吹风纳凉;这时候唯有孩子们相互追逐嬉戏时的喧闹之声,能让我久经孤寂的心感到稍许温存。
突然,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戴着斯文眼镜的小男孩,正领着他洋娃娃似的胞胎妹妹,淘气地轮番往海里丢石子。或许只为比谁扔的更远吧。但明显的,这个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怎么扔也扔不到深海里去,多少有些灰心沮丧;可是她的小哥哥好像根本没有体恤她的意思,只顾从东奔到西,自己玩得尽兴。我好几次忍不住要用自己蹩脚的英语提示她怎么扔,而她在看到我冲她微笑之后好像也有向我亲近的意思,但是我自认自己的英语口语实在太烂了,若是强自出头,没的让这位成长中的外国友人看轻了中国莘莘学子的英语水平。何况,和青岛关系最密切的欧洲国家向来是德国,被我所见的她未必就出自英语国家呢。郁闷感概之余,只能孤芳自赏地打个漂亮的水漂,哈哈一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远处是夕阳照耀下的闪粼粼的大海,中间是绿草成茵的带状的开放性公园,背后是漂亮的柏油马路和清一色的阁楼式公寓,走在这里,享受最直接的是德国式的生活情趣与格调。感叹之余,我同时又为这里的普通大众惋惜着。看着滨海步行道上到处都是随着摩登主人遛街的各类名犬,我突然哀叹,没钱的主人在这里过得比狗都要艰难。
再往前迈出几步,豁然出现沙滩了,我不由惊喜地大叫。这可是我今生头一次见到真正的沙滩呢。记得去年的时候曾经在宁波沿海流连过,可惜在那里见到的海水不但浑黄,连海滨也很粗糙,远远不及眼下这湾碧海金滩来得爽气凝神。只见前方原本棕黄色的细软的沙砾,绵延着匍匐在海水的怀抱里,在暮春时节黄昏背景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闪耀夺目。我尝试着在海水刚刚褪去的沙滩上写字,可是渐晚渐急的海潮偏偏不肯让我如意,潮汐来回地消长,像是赌气的女儿执拗地在抹去爸爸留在画板上的笔迹。我笑了,笑得那么恬然。那时那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个孩子,能够淘气地脱去脚上的牵绊、大度地摒弃心中的悲愁,自由地游戏在海的感召里。
夜幕初降,步履阑珊,早已疲惫不堪的我终于见到了预期中的目的地----石老人海滨浴场的大门。一座由几块大卵石拼接起来的奇怪雕塑大咧咧地居坐当中,引得到此游玩的人们纷纷与之合影留念。而里面的海沙,比我想象里的模样更细腻、更温存,柔软得便像是一条硕大的海的围巾,裹着踩在上面的时候脚步浮浮的,直似走在家里的席梦思床上。而东面破海而出的嶙峋的山脉,应该就是崂山了吧?乍观上去,暮色浓浓,果然有几分道家修心养性的意味。除此,还有一艘无人问津的摩托艇寂寞地停在近海当中,随着海波的起伏幽怨地摇荡……
正在闭着眼追思凭吊着,一位操着胶东口音的中年妇女不知什么时候便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待我反应过来,便声泪俱下地向我诉说起了她钱包被盗、晚饭无着的辛酸往事。我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越来越瘪的肚皮,从兜中掏出仅有的那两张百元大钞来,无事可可地说:“唉,如果可能的话,你帮我破开吧?……”
终于可以顾全了自己好心的颜面,而又不必无端破财了。但是至少破开一张大钞,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好有闲钱去坐车和吃饭,却也是势在必行的。如果你要问为什么,在这里我不得不要刻意交待一下了:我身上从来都是不带皮夹子的,所以也不怕贼偷和贼惦记。所有过手的纸钞,无论面额大小、长短新旧,一律会被自己折成不甚规则的一团,浅浅地塞在自己右手边上最方便触摸到的裤口袋里。若说这样就掉钱,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因为我从小都保持着每次付账的时候都环顾一圈自己周围地板的良好习惯。所以目前为止,在我身上发生的便宜那些拾遗者的事件仍是少之又少。
但是两张薄薄的又没有什么重量的纸片落在空荡荡的口袋里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这时常让自己在不经意碰触到装钱裤袋的时候,有种惊惧于自己原来身无分文的错觉。好在自己本事了得,大钞终于还是破开了。至于怎么破开的现在再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徒步连续东行四个多小时之后,自己终于坐上了往西回开的317路公交车。这时候,窗外的夜幕已经几乎完全暗了下来,身后暮色苍凉中的崂山背影终于被黑暗残蚀得一点一点隐匿不见。坐在舒适的座位上陡然解放了双脚,我才悚然惊觉,自己的脚底板原来自始至终都隐忍着一股火辣辣的生疼。
不过,我还是不打算这么早就回旅馆去做我的春秋大梦。在来之前我便反复提醒过自己:有限的在青时光务必要被充分利用,这样自己在终有一日不得不在远方怀念那里的时候,才不因我一时的疏忽懒怠而惭愧,苟且偷安而羞耻。公交车飞速地向西疾驰,很快地便收复了被我走过的海青路和海游路等各大站点,不一会儿,驾驶员背后先进的电视墙报站系统便提醒我:麦岛路到了。我狠狠心没有下车,车子便在我客居所在的路口突然加大了马力,呼啸着继续西奔而去。
317路公交车又接连地驶过彰化路、台湾路、珠海支路、福州路等站点之后,我终于在距离旅馆以西十里开外的五四广场下了车。东望麦岛所在的方向,看到的只是沿途星光点点的霓虹和路灯,用着微弱的光明离间着无穷无尽的迷惘与昏暗。作为青岛新标志的“五月的风”新雕塑,平日里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走近阅读起来,却别有一番领略与感诉。打开闪光灯自拍了几张照片,往北跨过一块高楼围绕中的广场,眼前一堵蜂巢墙似的浩大建筑,正是青岛市委市政府的办公大楼在地面黄色探照灯的照射下巍然耸立。脚下车如流水的香港路,气派一点不亚于北京的长安大街,漫行在上面总是叫人自叹自己的渺小,争如宽宽的路面径直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晚近七点半钟,我终于等来了我的晚餐时刻。路边招牌上的KFC三个字母,像是一种魔咒,一下子唤醒了蛰伏在我肚子内的进食欲望。等到我排了好久的长队,从柜台小姐手上接过自己付出了23块大洋才换来的肯德基套餐的时候,我顿时用行动贯彻了“狼吞虎咽”这个成语的真谛。
饥饿感暂时缓解了,疼痛感却逐渐被最大限量地释放了出来。每走一步便被牵引的腰椎神经,疼痛得像女人含泪且幸福时候的分娩,多数时候只能让我单手扶腰,在漫无边际的水泥浇铸的地面上龃龉。面对痛与累的双重折磨,我想我已经不可能再有所坚持了,我提醒自己必须回去做出休整,否则明天的太阳很可能只能在青岛的急救病房里找到我的影踪。但是回去的路程是漫漫的,望眼欲穿中浮山湾和大麦岛之间的十来里海路,有如一道天堑,迷离着我渴望回归的眼睛。
唉,想不到青岛的夜色竟是这么美,可百余丈外那月光笼罩下的大海会不会亦然如此呢?一个近乎自残式的念头在我心悸催逼着。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就这么轻言放弃,哪怕仅仅是为了一了夙愿,为了那勇士的字典里才有的徒步纵贯整个市南海岸的宏伟蓝图!撩人的夜色下,我冲着起潮的大海抖擞精神,咬紧牙关重新上路。从来时的福州路口辗转东移,珠海支路、台湾路、彰化路,照着来时的轨迹,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踏实实地走过。累得实在直不起身了,便在向海的草坪里卧倒,静静地聆听着海的声音,享用哪怕只有一刻钟的恬然。夜渐深了,路上已经见不到多少行人,暴起的海风吹得衣衫单薄的我瑟瑟发抖,但是我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爬将起来,为了目标,继续走……
晚近九点半钟,小区里的狗估计都睡熟了,小巷里静悄悄的。在我连续在外游走十余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可以一边拍门,一边抹去脸上风尘仆仆的汗渍,一边微笑着对探头出来的老板娘说:“老板,我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