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和亲的是哪位公主(神武钓鱼+经验如果你是要去和亲的公主,你会怎么做?)

全文完结啦!!!放心食用(❁´ω`❁)

“公主,您收收看什么随身物件想带着的”

我知道和亲确实需要带点儿常年伴物,以后山高水远的存个念想,道理都懂,现实不允许啊!

我有什么可带着的

衣服就两套,一套穿在身上一套补了一半还在矮凳上搁着,肯定是不用收拾了,金银细软钗镯耳坠,一件没有

想来想去,去年种瓜籽的那片儿冒了一株小嫩芽,挖着带走罢

翻了糖罐子出来,还好昨晚嘴馋把底子一点儿和着水给喝了,不然今天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我也不好意思抠来吃了

装好那株疑似瓜苗,跟嬷嬷说可以走了,然后离开这生活了十四载的庭院,阖宫上下一致评定为冷宫的地方

前一会儿我还跟来我这歇脚的小太监小宫女说,等我再画几个花样子换了钱买只小鹅养在院子里

听说鹅吃素,正好我这荤腥少见杂草丰茂,合适!

他们以为我太孤独了找个伴,我说是想每日见见鹅肉好望梅止渴,我又跟他们说等及笄过后我就试着溜出宫去,闯荡一下,不成功便成仁!

然后,一声尖利高喊圣旨到,小太监小宫女一溜烟没了,甚至带跑了一个我为数不多的茶杯,不知道记不记得还回来

我一跪在地上就开始分析形势

这么多年我在这无人问津,连个肯花心力来意图除掉我这皇嗣的人都没有,除了忙里偷闲歇歇脚的宫人,我这儿怕是阖宫使用度最低的地方了,突然来个圣旨怕不是赐个死,好让我腾地儿吧!

我那父皇不是年年都有银子建宇修殿么?宫里人口这么多了么?听到钦此才意识到正经的一句没听,没递酒没送绫可能不是赐死,想着让重新读一遍,算了,那就真是死定了

“陛下御赐和亲,公主是不满不谢恩么”

“谢父皇隆恩!儿臣接旨!”差点给扣个大不敬的帽子

“皇后娘娘吩咐了嬷嬷指引公主,公主收拾一下尽快动身吧!”

“谢皇后娘娘关怀”

传旨的念完收工,一个嬷嬷领着好些个宫女进来,要帮我收拾东西,带我去回禀皇后娘娘

看着她们人手不少,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她们对冷宫里茁壮成长十年都没被投过毒的被遗忘皇女能拥有多少家当,一无所知!

还给我备了步撵,打娘胎里头一回,有些诚惶诚恐,再三推拉下,我自个儿抱着小瓜秧坐着步撵,其他人散在身后

那些个小姐姐们肯定没想到这趟体力劳动派遣像遛弯儿一样松快

站在坤德殿上,我就像是被嵌进翡翠里的一颗泥巴坨,实在突兀

一身穿的且不说服制合不合礼数,多处分布着很想与裙色本身融为一体却失败了的缤纷补丁,手里抱着个灰不溜秋的陶罐,里面立着株看不出品种的细小绿秧

端坐殿上的皇后娘娘完全超出我曾经对雍容华贵的理解,一对比发现我倒是很符合曾对小喜子描述的逃荒灾民的描摹

看出我的局促,皇后娘娘尽量笑得更加和蔼一些,告诉接下来一月要学些规矩,调养一下身子,一个月后我就要踏上代表周朝与凉国缔结盟约的和亲之路

接下来一堆肩负使命,维护和平之类的,说得我像是要单枪匹马入敌营长驱直入擒贼首,攻城灭王扩疆土,这话她吹的出来我是真听不下去

但对方是皇后娘娘,从王府侧妃至大周后位圣宠不衰的皇后娘娘

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冷宫里待到重新投胎都没人记得的皇女拎出来,替了她心肝宝贝的亲生女儿去和亲,把雅岚殿那小猫儿的九条命借我,我也不敢让她闭嘴啊

最无奈是,每日实战的训话高手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神游太虚的,时不时抛出一些询问,还得全神贯注马上接上话

听着听着就彻底服了,到底是后宫争宠种子选手,巧舌如簧技能已至大成啊

替她爱女与边陲蛮荒小国和亲的苦差,能说成是她悲天悯人替不被宠爱的可怜皇女筹谋荣华富贵的感人义举

关键是你还找不出毛病,单单挑出来句句在理,组合在一起就不太对劲

说真的,这颠倒黑白翻黄倒皂的本事竟然没有被好好打磨利用一番,暴殄天物!

要什么和亲公主,皇后娘娘出马,一柱香的功夫就让对方割地让城还跪谢叩恩,就问你怕不怕!

终于,来了,那个敢打断皇后娘娘滔滔不绝的人,来了!

没错,还能有谁,我娘的丈夫,这介绍乍一听确实有点儿不礼貌的样子,可说他是我父亲,基于十四年的总结概括,他不配!唤他这种人为父,叫人恶心!

一身明黄出现,大老远就差点儿闪瞎我的眼,还好这色儿只能他一人独享,要不然阖宫一片明黄,一般人眼睛遭不住

皇后娘娘腿脚挺快,话音还在我耳旁没消散,人就依偎在明黄色怀里了,这迅雷不及掩耳,一定是私下坚持锻炼身体

两人你侬我侬向殿内走来,皇后娘娘的小鸟依人对于她夫君,似乎有点儿负担,感觉步子不大抬得起来,就这样亦步亦趋走到我面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好,我恶心了我自己

“快起来,让朕瞧瞧朕的孩儿”好,他又恶心了我

“这么些年来朕只敢远远看看你,怕睹人触情,实在是承受不住,是朕愧对于你”

远远看看?那你看没看见我上树摘果下地撅泥,还把墙脚凿了个洞好让小喜子给我藏夹带的民间私货?这么沉得住气不责罚责罚?据我所知,您老人家没这么宽容啊

“儿臣惶恐,儿臣明白父皇日日牵挂着儿臣,儿臣也日夜虔心为父皇祈福,儿臣还为父皇抄了许多佛经,儿臣听闻要将佛经化了菩萨才能阅看,于是儿臣便白日里抄经入夜化给菩萨,只愿菩萨感念儿臣的一片诚心庇佑父皇万安”

看到没有!强忍作呕的冲动,迅速跪下带点儿哭腔,多么令人怜惜

这么多年,想吃得饱还是要有两把刷子的好嘛!

真追究起来也不怕,我在那冷宫确实常常燃火,谁能证明那是为了烤红薯煮花生,至于佛经,不是都说化了嘛!要拿罐罐儿收灰渣渣?

亏得皇后娘娘宫里不知点的什么香,熏的我头昏脑胀,强忍好几个喷嚏

所以当那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扶起我时,满脸的泪水映入眼帘,肉眼可见给他带去了灵魂的冲击

马上说了一大串赏赐又要皇后务必备下厚厚的嫁妆,还给了封号“安柔”

挺会下台阶啊!顺水推舟给个封号瞬间掩盖了十四年没给我起个名的尴尬,不愧是上一代夺嫡甲冠!

晚膳时间又是好戏一场,那位年长我一岁的姐姐安乐公主集父母双方特长于一身,青出于蓝胜于蓝

席间哄得龙颜大悦笑声不绝,时不时指出我礼节有失要接受调教

无意间提醒一下我不要被突如其来的圣恩冲昏头脑认清形势

顺便给我安上了平定边陲的朝政任务

捎带手提出阖宫上下除了她母亲无人能为圣上排忧解难的论断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酣畅淋漓,令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拍手叫好,当然,我忍住了

在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互相吹捧之际,我一边适时附和傻笑两下,其他精力都用来不动声色尝尝那些从未见过的菜品

有一盘子长相口感都挺荤,味道不错吃了好几筷子,身边的小宫女悄悄说那是豆子做的,我立刻心领神会,转攻其他

这晚的他们,父慈子孝,伉俪情深,得以在一个崭新且十分捧场的观众面前充分展示

这晚的我,近距离观看真人表演同时,免费享用餐食酒水,双方都十分欢喜,好不快活

一个月时间的婚前特训,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会过得相当舒坦

教引嬷嬷还没见着要教导的安柔公主,就先听到了嘱咐

安柔公主年幼,皇后娘娘心疼公主从小未受教一时间太严厉会受不了,各位教引嬷嬷不必太严苛

但安乐公主年长要做表率,定要严格指导不得松懈,为妹妹立个好模子

皇后娘娘果然不让我失望!

于是,安乐晨读我睡觉,安乐学棋我垂钓,安乐学琴我逗鸟,安乐吃饭我也吃饭

真是老天爷垂怜,能让我入蛮荒之前,过此等悠闲生活,我一定要珍惜

御膳房清明时节会做些青团,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愁人

果然是坏日子熬好日子跑,这一个月比我这么多年来的任何一个月都过的快

与凉国使臣要把我和丰厚嫁妆打包带走的日子临近了,陛下一想我这个公主也该在大众面前亮个相,不然臣子近侍们都搞不清突然冒出来的挡剑公主几个鼻子几个眼怎么行

宫宴当天皇后娘娘对我的从头到脚妆容服饰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甚至安乐想拿走我一支步摇还得了她训斥,哭闹半晌也没遂愿,还被安排的一身老气横秋的颜色,又是一顿嚎啕

这傻姑娘看来之前高估了她,段位还低,她娘的用心良苦,竟是没看出来

老想着比我亮眼,也不怕真亮了宴席上凉国使臣的眼,人家指名道姓死磕上她,我就真是不能钻空子帮她了

虽然做足了内心准备,真的入席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皇后娘娘今晚势必将我完美呈现给凉国使臣,两个嬷嬷左右护法,恨不得怎么使箸都要提醒我

我惊艳亮相确实让在坐众人面露怔色,好在大家混迹官场多年很快就恢复如常,还一副很熟的样子请安

我想悄悄瞧瞧凉国使臣,一不小心与其中一个看不出身份男子对上了目光,若无其事挪开眼,不敢再望回去

唉!都没瞧出个名堂,本来想通过使臣们长相估测一下凉国那位与我结亲的二皇子会不会是个丑八怪的

那位陛下应该跟皇后娘娘合计过,我这冷宫长大的肯定没什么才艺,自然在这席上越低调越好,又被看管着不能多吃,我就是个摆设,枯燥无趣且饿

显然菩萨只听到了前几个字,枯燥无趣?安排!

然后,那位与我不小心交换过眼神的凉国使臣表示想安柔公主抚琴一曲,让他们开开眼

真有你的,你要是开不了眼我就得开花了

帝后显然有些慌张了,这俩人也太明显了,不怕人家看穿更想看公主出糗?

那位使臣与我倒是想到一块儿了,立刻表示自己想用笛声为公主和奏希望能获恩准,你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笑都不掩饰一下么

我看着已经开始出汗的帝后,点头示意他们没有问题,还是犹豫好半天,才命我演奏一曲

早知道几个月前就不放那把琴陪母亲一道入殓了,好几个月没练肯定有些手生,菩萨保佑不要有太大失误

我走入大殿中央,那使臣装模作样行礼,我告诉他自编的曲谱在心中,就不劳他为我和

今夜,让我独自现奏一曲当作与故土故人道别,他倒不再发难退回席位

指尖最后一次落下,唱词最后一字吐出,止弦,拜谢,回席落座,待众人反应过来,掌声雷动,纷纷叫好

高座上的两位这下可以松口气了

我一抬头又对上了那使臣的眼睛,来不及避开,两大颗泪珠就落了下来,赶紧用帕子拭干

含着笑起身,谢那喜形于色的陛下的盛赞,又谢了那凉国使臣皮笑肉不笑的吹捧

这一曲奏唱把气氛推向高潮,眼前觥筹交错,我有些憋闷,得了两位护法的许可,我来到长廊上

月光皎洁周遭静谧,与刚才简直两个天地,初春还有些寒,但比起母亲走的那晚要暖和多了,今日尾七,只能用琴声歌声为她祭奠了

“周朝的公主这么容易落泪么”

耳旁突然响起话音,吓了我一大跳,侧转身子,这凉国使臣真是阴魂不散

“本主只能代表自己而非所有周朝公主,有情之人才有泪,无情之人怎么会理解,春夜寒凉,此处不宜久留,告辞”

大婚那日,在镜中瞧了瞧身着喜服,我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服气的

覆盖头前抓紧时间再三叮嘱了要侍奉到我上轿的小宫女,一定要把我的一个小木箱放到我乘的那辆马车上

为了答谢,我偷偷给了她一只玉镯子,让她不要声张,也为谢她偷偷提醒我,那道不必多尝的假荤菜,她不再推辞笑着收下了

晕头转向的走完流程,终于在马车里坐定,好不容易捱到送亲队伍的返回点,一下子周边安静了许多

这次凉国提了个奇怪的请求,说是车马人手有限,路途遥远,水土有异,除了公主和嫁妆其他的陪嫁侍从一概都不带,负担太重

我是没意见,反正一向自力更生,带个陪嫁还添了让人家小姑娘被迫受罪的愧疚,不带正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皇帝陛下更是愿意,本来又不是疼爱的女儿,省了不少宫婢侍从多划算,一口答应下来

送亲队伍离开一会儿后,立刻揭了盖头,松松筋骨,在座下寻到我的小箱子,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从箱子里有话本子有点心竟然还有两大筒子桃花酿,不愧是小喜子!

前一阵子托小喜子帮我准备点路上消遣的话本子

母亲多年前救过他一命,在冷宫这么多年对我们母女尽力照顾

给我送来这小箱子还非要给我些金银细软,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才作罢

又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才肯收下我给他的金银细软

告别时哭着要我保重,我跟他说,如今这身份嫁出去,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哪天突然被赐死了

那当然是我为了宽他的心顺嘴说的

我这个公主,是前途凶险后退无门,活一天尽可能乐一天吧,我这么多年历练出来最有用的就是一颗平和的心

闲了看话本,饿了吃点心,渴了呡一口桃花酿,这路途给我安排的,周周到到,感恩小喜子!

然而第二块儿糕点还没下肚,车突然停了,我还反应过来,前帘一掀,进来个人,然后马车继续前行

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把我吓懵了,好半天,才回神一看,竟然是宫宴上成心给我使绊子的那名凉国使臣!什么情况!

充满智慧的脑瓜子迅速分析给了我推论

一、这人觊觎我的美貌并对我图谋不轨

二、这人如此肆无忌惮定是位高权重

三、使臣垂涎和亲公主,传出去,死罪

四、不能传出去

综上所述,那就不难看出

这位位高权重的使臣觊觎我的美貌想要图谋不轨且要杀人灭口!

怎么办!光顾着吃喝玩乐,万万没想到和个亲还能生死攸关!有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能稍微抵挡一下也好啊!

“本王挂怀公主,来看看是不是又是梨花带雨”

看吧!我就说位高权重觊觎我的美貌……等一下,说得啥?

“公主,啊!不对应当叫王妃,看起来挺惬意的嘛”

“敢问好汉…你是哪门子王…山大王…么?”

“哈哈哈哈,本王是凉国的二皇子,宸王,话说王妃…你这造型似乎有些奔放了…”

娘啊!半躺,话本,点心,酒香,赶紧转移注意!

“你说你是二皇子你就是啊!谁能证…”

“殿下,马上就到今晚歇脚的地方了”门帘外传来侍卫禀报

“呃…你一个皇子大老远的折腾,不嫌累?”哼!肯定是在凉国混得不行,派来当跑腿的

“毕竟是本王的王妃,要自己先看看满不满意嘛”

呵!好色之徒!诶?等会儿!我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你是凉国二皇子?!”

“正是”

“你是我…”

“夫君”

“不是,我是想说,我们…”

“成亲了”

“你你你你……”

“话说王妃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掀了,不应该是我来么?”他看着撇在一边的盖头,捡起来

这还不简单,我一把拿过来,头上一盖

“掀吧!”

“噗!”

盖头被他掀开,看见他一张大脸近在咫尺

“王妃让本王现在掀盖头,按规矩岂不是现下就要洞房!”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要那么刻板嘛!”哼!果然觊觎我的美貌意图不轨“我们可以先增进一下对彼此的了解嘛…”先稳住他!

“哈哈哈,好,本王是凉国二皇子,萧玄义,封号宸,上有一皇兄,当今凉国圣上,下有一皇弟,年方十三尚未封王”说完笑眯眯看着我“王妃?”

“温念昔,年十四,你大老远跑来审查,其他的你也都清楚,不做赘述”

“温?周朝皇帝不是姓孙?”

“我母妃以死相逼定下我随母姓,皇嗣众多,许了特例”

“念昔…念昔…好听”

趁他念念叨叨,细细打量

虽有过数面之缘,一直未能瞧仔细,不知道是不是现下明了他是我丈夫的身份,不由自主带了点护短情绪,觉得他模样俊俏气宇不凡,嘴角略带稚气地上扬

遭!是心动的感觉!这就是储秀宫的翠湖总跟我说的情窦初开?

“念昔,你要把我的脸盯穿了”

“我没有,别瞎说!诶?你怎么直接唤我的名,没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念昔休要刻板”

呵!鹦鹉学舌!

“念昔也可直接唤夫君的名,不必拘礼”

别用那么暧昧的眼神看着我!我不上当!

直呼你的名讳?哼!车外侍卫腰上饥渴难耐的大刀,还不把我这俎上鱼肉剁成泥儿做成糜丸,烧开水,下锅,佐以豆酱,咬一口,弹牙香甜…

完了,饿了!

“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嗯?啊?哈哈哈哈,念昔,你这话题岔得也太快了!饿了?”

看我点头,他作势下车,说好心帮去我问问,还送我一副不用太感动的做作模样

“这是什么?”他一转身看见了我放在角落的小瓜苗

“没见过吧,这是我用别国献给周朝的甜瓜籽儿种出来的,等结了果分你一个,无需言谢”

肯定没吃过吧!我也只尝到小喜子好不容易从膳房带出的一小块儿,意犹未尽,求了他寻来瓜籽儿,等着丰收,管饱管够

“倒是像我凉国盛产的甜瓜…”他接了一句,然后跳下车

什么凉国盛产!吹!虚荣心作祟!这是别国献贡的好嘛!凉国就盛产了?呵!难道还是你们献…

看着我从那冷宫闺阁带出,视为唯一宝贝的瓜苗…发觉我这十四年确实挺幸酸的,忍不住心疼自己一柱香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萧玄义掀开帘,叫我下去走走

他等着扶我,我像是有这个必要的人么,一跳听到一声惊呼,踩着谁尾巴了,不耐烦一转头,站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瞬间怒气全无

萧玄义说她是为我准备的唯一女婢,我提醒他注意措辞,不是为我,是为了和亲公主

“如果不是你,那我可能就不要和亲公主了”他冲着我挤眉弄眼,我却为他感到悲哀

傻子,你认清楚现实好不好,那是你要不要的问题么,是大周帝后给不给的问题!

你个边陲小国,周朝皇帝能同意求娶,主要原因是有库存替补,且非常舍得,没有我这个冤大头哪还有你什么事儿!

远离傻子,珍爱脑仁儿

有个女伴儿心情愉悦不少,跟她说别跟我客气,全当是个朋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规行矩步的有点儿怪异

“奴婢但凭王妃吩咐”

得,还是拘束,那么,就让我这个人际高手打开局面

“你叫什么呀?”

“回王妃的话,小蝶”

“哦,锅碗瓢盆那个碟?”

“蝴蝶的蝶…”

算了,打不开,状态不好

聊天氛围尴尬,那就到处走走吧

意外之喜,有条小溪,溪里有鱼,有鱼!我就觉得最近运势来了,刚才想着鱼肉糜丸子,新鲜原材料就来报道了!

体力活肯定得找萧玄义去,他倒好说话,听完就要亲自动手,我赶紧假装拦一拦,然后他的石头脸侍卫就已经代劳了

看得出来众人们很怀疑娇滴滴公主能做菜这事儿,我还是相当愿意展示一下精湛厨艺给他们会心一击

可这喜服真的是我烹饪路上的拦路虎,可这荒郊野外的又不好换衣服,只能我口头指导,小蝶实际操作

直到一个个下锅之后,有小蝶守着,我赶紧回马车拿出一筒子桃花酿交给萧玄义表示要与众同乐

出锅装盘,这小蝶手艺可以,仅次于我,趁她去帮我找找有没有豆酱,偷偷尝一颗,嗯!厨艺可以与我不相上下

萧玄义是咱们这群人的头头,先给他端过去

“哟!念昔手艺不错嘛!”

“承让!这次我只是指导,下次亲自下厨,让你好好开开眼”

“夫君翘首以盼”

石头脸有些崩坏,我怕他恶心坏了

“停!食不言寝不语,快吃吧你!对了,我吃了一颗,完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帮你验个毒,不用谢!”

我去看看找到豆酱没有,有豆酱就完美了,不对!

“萧玄义!住口!”

我转过身,还好他还没动筷

“萧玄义,我感觉不太对…”

才没走出几步,胸口锥心一痛,口里顿时充盈血腥味,该不是真有毒吧!

赶紧转身阻止了萧玄义

接下来渐渐的…好像…腿没了…眼睛没了…我是摔倒了么,周围好吵…萧玄义…你声音怎么越来越小……我听不清…咦……安静下来了……

什么声音…我的耳朵被堵上了么…怎么全是闷闷的嗡嗡声…眼皮长在一起了么…身子怎么动不了…是不是灵魂出窍了…可我怎么飘不起来…菩萨…娘亲…救救我…我心口好痛…

“念昔…念昔…”

嗯?谁在叫我…是菩萨么…我的手指好像可以动…好想睁眼…好想出声…好累…

“念昔…念昔!你醒了么!念昔…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菩萨声音怎么有点儿熟悉…我试一下睁眼…好像可以有道缝缝

“念昔!念昔!”

我努力啊…等一下…怎么模模糊糊的…眼里进浆糊了么…我手里握着什么…好暖和…

“念昔!念昔!你醒了!季云!念昔醒了!她睁开眼睛了!”

谁…和谁…难道不是菩萨…好像真的不是菩萨…那我怎么了…对啊…我怎么了…怎么老想着菩萨…

谁拿针扎我…咦…浆糊渐渐没了…眼睛回来了!

“你是…”

“念昔!你不记得我了?”

这位公子模样还挺周正…但是…我应该记得你什么?我们很熟?

“我是萧玄义,你和亲要嫁的夫君呀,不记得?”

和亲!等会!让我冷静一下,我得捋捋…

我不在冷宫…我和亲了…之前我以为灵魂出窍…难道为了让我乖乖和亲下药了?

不对啊,和亲也好过待在那冷宫啊…我不会不乖啊…

“让我想想,脑子好乱,一点儿逻辑没有…”

“好好好,不急,慢慢想,不着急”

“我又想睡了…”

我为什么要用又字,睡了很久么

“好好好,念昔好好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这公子郎对我挺好啊!我这和亲…运气不错!那我就好好睡一觉!快快想起来到底什么情况!

“萧玄义!我被下毒了?!咳咳…咳咳咳……”

迷迷瞪瞪,脑子突然开始走马灯似的!我想起来了!我吐血了都!气得我一下做起来,唉呀!胸口疼!

“你慢一点儿!喝点儿水…”

“我是不是被人下毒了!是谁!哪个刁民要加害我!”

“呃…你确实中毒了…但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我还是捎带手中招的?”

“呃…这么解释也可以…”

那我真就是点儿背了!喝凉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吃口菜都中毒

萧玄义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讲述了,一个潜伏许久处心积虑的邑国探子,混入和亲队伍,想借和亲公主之手毒害凉国皇子,挑起周凉两国战争,坐享渔翁之利

谁知和亲公主好动话多嘴馋对食物带着极浓厚的兴趣,全程被盯的无从下手,快出锅时才寻得机会把毒混入汤水里

谁知汤水是要撇掉的,毒量减了一大半,公主又嘴馋酱都没找来提前偷吃,公主体内毒性发作时皇子连筷子都没拿起来,事情败露,探子被斩杀

“哦喔…这事儿真是巧了么不是…诶!如此看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看看你这运气,随便娶个人就是你的贵人!啧啧啧…”

“你别转移注意力了,没事儿,虽然你贪吃,我也不会嫌弃你,还有,我吃饭前都会探毒的,只不过常用的是银针,活人验毒,你是第一个,虽然是可以,但没必要的行为,本王也会铭记在心的”

调侃就算了!把你的蹄子从我美丽的脑袋上拿开!要不是我现在四肢无力,立马送你公主铁拳!

“哈哈哈…别瞪我了…你生死未卜之时,可都是本王鞍前马后精心照料的…”

哦!怪不得他在我的马车里

“你昏迷了半月有余…时不时嘟嘟囔囔…又听不清你在说什么…还会突然咳血…念昔,我真的害怕你会从此醒不来…”

看来确有几分真情实感,比上次清醒时看到的憔悴不少,眼里好多血丝,应该还瘦了,不错,看他这么有良心我心甚悦!说两句好话罢

“那我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恢复一下精神,你倒下了我真照顾不了”

“噗!念昔放心,夫君身体强健的狠…”

又来了!这男的总是如此轻浮!

“呃…对了,那下毒之人是谁啊?”

“之前为你准备的迎亲婢女…”

“你给准备的唯一迎亲婢女,小蝶?”

“是…”

“呵呵!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给我特地准备了个羊入虎口!”

“确实是我不好,竟然没有察觉…”

“算了,那她是被你们处理了是吧”

“是…念昔之前好像与她挺亲近…但探子留不得…”

“打住!我没那么纯良心软,大周后宫之争血腥程度一点儿不低,从小耳濡目染,承受能力强,这想置我死地的人,我可生不了什么同情心!你可以失望了!”

“哈!我可不失望,念昔如此,夫君更为迷恋了…”

“走好不送!”

赶走他,心情好,再睡一觉!

离凉国越来越近,整个和亲队伍明显气氛越来越轻松

毕竟长途跋涉,又遇探子投毒,王妃昏迷,一度十分压抑,还好我活过来了,家乡近在眼前,众人都舒了口气,石头脸都让五官偶尔活动一下

趁石头脸戒备减弱,诈了他,于是知道了,我的糕点,我的桃花酿,并在未腐败之后去了萧玄义说的草丛泥潭

早在绝佳品尝期限内,那个叫做季云的庸医,打着要想照顾好王妃先要照顾好自己的名义,围坐在时不时吐出鲜血昏迷不醒的我身边,一群人吃的有滋有味

当然,那个号称为我殚精竭虑的萧玄义,自然也是大快朵颐!

“念昔,我就吃了一小块儿,一看着你,根本吃不下去…”

“确实,我在那哇哇吐血影响食欲”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看着你难受我根本没心思吃喝!都被季云和高显消耗掉了”

“嗯嗯嗯!你说的都对,都听你的,麻烦让一让,我要下车透透气”

知道石头脸高显说漏嘴,萧玄义作贼心虚,喋喋不休向我辩解,保证对我一片诚心日月可鉴,呵!我是傻子么?

避了聒噪,舒展一下筋骨

凉国果然距周朝果真是鞭长驾远,此生应该都不会再踏上那片故土了,无妨,于我而言那故土之上已无故人

不对,还有小喜子,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捱到离宫好好度过余生吧!

当初,只为离开那让我深恶痛绝的高墙,可如今,还不是又要入另一重深围

我这周朝公主的身份凉国定是不待见的,不然也不会仅仅配嫁于二皇子

那番凉帝后宫主位无缺,怕委屈了公主的言辞

若不是近来邑国有异动,要防止凉国被拉拢,于周帝而言,我又是个顶顶无所谓的,这次凉国提的和亲,倒更像是个试探的挑衅

还有那萧玄义,看着玩世不恭,也是三言两语,就避免了周朝安插探子混入和亲队伍

对我嬉皮笑脸,还是在踏出周朝边界没几天,便把我的嫁妆行李,都不动声色查探了一遍,连话本子小瓜苗都没漏下

瓜苗倒正好松松土,只是有一点,邑国探子被找出,我又被那探子投了毒,大可以不必救我,我一死,交出邑国探子,正好反过来挑起邑周两国不和

我问过季云,那毒乃是天竺奇毒,萧玄义不惜割血做药引,费了好大心力才救回我的小命,莫非我还能用在其他棋局上?

不过,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孤家寡人,无牵无挂

母亲合眼前,反复强调,让我活下去,那我余生不为其他只求保命

好好吃饭,好好强体,好好活着!前方哪怕刀山火海,也要顽强活下去!

分析现状展望未来后,我开始积极展示,皇家传统模板式公主风采

话本子收起来,从陪嫁的行李嫁妆里翻找家伙什

朝阳露面,挑个显眼的地方含笑绣丝帕,暮夜降临,选个有月色的地方摆上古琴蹙眉拨七弦

我能感受到众人对眼前秀外慧中的王妃投来的赞许目光,端庄形象树立起来有利于日后在凉国求生存,佩服自己的未雨绸缪!

如此,三日后,萧玄义表示要和我私下聊聊

“温念昔,你最近的行为…有些异常…”

“哦?异常?异常的风度翩翩罢,不要讶异,我们公主都是这个样子”

“呃…我是不知道其他公主什么样子,但是你这个公主在这样下去,就该吃药了”

什么意思!你当我有毛病!有没有点儿鉴赏能力!

“作为缔结友谊的和亲公主,念昔肯定要勤于女红和乐理的练习呀,不能辜负多年受习繁文缛礼,都是些皇女日常,没有生病呢…”

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立刻让你见识一下公主手部击打力量!帮你理解什么才叫异常!

“不是现在生病,季云说,这样昼晒夜凉,你毕竟此前遭大难,怕是会染上病气”

“多谢王爷挂怀…念昔会多加小心的”

“啊!我明白了!温念昔,你是不是看快到凉国了,好好表现一下,给我们迎亲众人立个好印象,日后好帮你向凉国民众传颂美名罢…哈哈哈哈!本王觉着念昔真是有趣非凡!哈哈哈哈哈…”

“萧玄义…笑够了没有!好!我承认,考虑到以后独在异乡,少一些非议有利于生存,我确实稍微用了点儿心思,我不奢望什么传颂美名,只愿少一些先入为主的偏见,没有什么深谋远虑,只不过寄人篱下求个平安而已”

我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那就彻底把窘迫呈出来,一次笑个痛快!

“萧玄义,你是皇子,我是皇女,看似地位没有不同,现实却是天壤之别,我不妨告诉你实话,你娶的不过是个公主名号,而你面前的我,不过是在这虚名之下苟且偷生的周帝弃女”

伤口伤口撕扯…

“与你大婚前一个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生父周帝,也是我十四年来第一次离开早已破败不堪母妃最终玉殒的月露宫”

好痛…

“十四年,一般贵女必习的琴棋书画,母妃一一传授与我,但终究是不同,我只有一把母妃的旧琴,养护一次要费小喜子好大劲儿带出去还要费好多银子,所以母妃在桌子上拉上棉线供我日常练习,棋盘磨坏了可以在地上画,棋子裂了可以在地上涂,月露宫里能看的书和所有带字儿的物件我都看了上千遍,用笔沾了水在纸上画画晾干了可以重新用,人在恶劣条件下能磨出不少巧思,只是我们的巧思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寒酸”

母妃与我苦中作乐的种种,历历在目,现在从嘴里说出来才意识到,母妃何等坚强何等乐观

“烟花,风筝,对你来说不入眼罢,却是我最期待见到的,因为这两样都能悬上高空,在月露宫抬头就能看见,是唯一不属于我却能让我也分得一点儿快乐的东西,听说民间百姓还会放一种叫孔明灯的灯笼,能飞的很高很高,可宫里怕走水不给放,不然又能多一件乐子”

要学会苦中作乐,这是母妃教会我重要生存法则之一

“在那为和亲公主践行的宫宴上,那支琴曲那首唱词,是母妃为我未曾也永远无法谋面的亲人所作,我在那周朝大殿是与我的母妃和亲人道别,我的眼泪是在为了最不愿我流泪的人而流,我爱惜生命因为给予我生命的人想要我好好活着”

不能掉泪

“我极力展示不那么属于我的乖巧温顺,不是为了博君一笑,更不是无忧公主的娇俏,而是我能够想到做到的一种自我保护,至少在十四年间让我周全长大”

人各有命…

“你的皇子身份是切实给你带来尊贵地位的高人一等待遇,所以你觉着有趣的举动是我能想到为自己减少一些风险的最好方法,前路迷茫,后无退路,除了示好,孤身一人的我还能做什么”

完了,控制不住眼泪,这下更丢人了!

“萧玄义,对我的怀疑真的是你高估了我,你探查出最可疑的,话本子里那张写着保平安的字条,是小喜子写得最好看的一次,他是个六岁被继母卖进宫的宫奴,幼年时我母妃从皇后手中救了他一命,一直尽力回报我们母女,他只会为数不多几个字,写不出什么探子间的暗语”

对我如此戒备,多此一举

“至于那有毒的丸子,确实是嘴馋,不是为了得你信任演的戏,我很怕死的,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周帝以及那些宫宴上一面之缘的周朝大臣们也不会对临时充数的废妃之女委以重任,更何况她战功赫赫忠心耿耿的外祖,被他们君臣联手诛了九族,虽然为了堵悠悠众口,留身怀六甲的母妃一命,他们也清楚我可没打算为此感激”

抹去泪,坦然看向萧玄义,还挤出了一个笑容,应该挺难看

“我感谢你为我割血做药引,不管什么原因,我欠你的,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你,说这么多,累了,先告退!”

回到马车上,以为心中郁结至胸闷,结果夜里咳的撕心裂肺,尽可能隐下咳声

心里止不住咒骂嘴毒的季云,三日里什么事儿没有,他一说,我就病气侵体

小蝶要不是个探子就好了,还能有个人搭把手

以前也不是没生过病,但有母妃在,况且也没如今这么难受,这毒威力也太惊人了

我一个体魄强健的伪公主,如今真似弱不禁风的贵娇女

本想靠喝水止咳,喝撑了都没见效

掩嘴的帕子借着月光瞧,开始出现斑斑血迹,我可能要交代在这了,孤家寡人变成孤魂野鬼,本质上还是有相似性

疾病带来的痛苦力量强大,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想快点儿解脱的迫切

“王妃,方便臣为您诊疗么?”

菩萨保佑!专业人士来了!

“方便方便,赶快进来吧”

看季云把完脉面色有些凝重,我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季大夫,你别有负担…咳咳咳…我有个想法…咳咳…确实是病入膏肓的话,你就别费心费药了,给我个痛快,送走我…”

咳咳咳咳…

“不然我这咳得生不如死太难捱了,是我求解脱,你不要有压力,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会给你的行医生涯抹黑”

…咳咳咳…

“你要不放心,我还可以留个遗言帮你佐证”

“王妃多虑了…这咳疾受助于王妃体内余毒之力,症状严重,但不是顽疾,臣有法子医治,只是…”

唉!您就别支支吾吾了,再拖拉一会儿就不用治了

“季大夫,你就快点说罢,我……咳咳咳咳咳…快咳死了…咳咳咳咳”

心口疼得要撕裂开了

“臣配了两副药,一副内服,一副…一副需外敷…内服的倒没什么,只是…只是这外敷的…要有人持装有药汤的铜壶…在…在背部规律来回直至汤凉…可现在王妃身边连个服侍的女婢都没有……这…”

又没让你上手,脸就红成这样,你是个大夫,镇定一些好么

“那就只用内服的药吧”

“那这样的猛咳一时半会儿消退不了…”

“无碍,现在只能如此了…我忍着…忍不了,你再按我的提议送走我”

母妃,女儿实在是扛不住的的话,您就原谅我罢

“我来!”

“殿下!您来了!那我去准备!”

萧玄义一出现,季云喜上眉梢,立马去准备药汤,石头脸也跟着去帮忙熬药

车内只剩我和他

白天一吐为快之后刻意回避,胸口闷着也没用膳,一整天都没见面

现在共处一室实在不自在,再说了,他帮我敷药成何体统!

“不用外敷…咳咳”

不看他,索性假装闭目养神

“你都咳出血了!”

“没事儿,我血多,一时半会扛得住…咳咳咳咳…咳咳咳…”

有点儿尴尬,本来想强撑一下,结果咳得直不起腰

一想到偏偏在他面前这般娇柔病态的模样,心口更痛了,丢脸!气死我了!

“念昔,听话…”

他轻抚我的背,语气温柔的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男女授受不亲,你帮我不合适…咳咳咳…”

“你我是夫妻,别说话了,一会儿乖乖用药”

算了,我现在这状态实在是无力固执己见

季云送来药,我一喝完,马上递上铜壶,看他对萧玄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确定这名大夫不仅医术不精医德也有缺

背上感受着暖意,心口的疼痛也减缓了…但…就算趴着看不见萧玄义,还是能觉出周遭气氛逐渐暧昧…要不,装睡吧!

“念昔,对不住,我一开始确实对你有戒心,我也承认,你中毒后我怀疑过你别有用心,这是都是出于我本能的防备心”

这是要解释?

“也有人提出不如将计就计挑起邑周不和,按照以往,不用他们提我都会这么做,可是这次我犹豫的根本不像我自己,看你昏迷不醒又呕血不止,我突然非常害怕你会真的死去,什么计策什么筹谋,根本进不了我的脑子,我只想让你活,哪怕你真是作戏的探子,我也要你活过来亲口向我承认”

我不是!

“我拔剑逼着季云想法子,听说有可一试的法子需要割血,呵退众人拦阻,我只准你被我的血救活,我知道自己像是疯了,日夜守着你,熬不住困也要握着你的手眠一会儿,渐渐有流言说一向谨慎稳重的宸王是被妖女蒙了心智”

他笑了一声

“我也觉着你是妖女,我看着躺在那脸色惨白的你,仔细回想你用什么手段迷惑了我,你的琴音?你的歌声?你悄悄落下的泪水?你口是心非的坚强?你不经意间流露的娇憨?还是细细隐藏的小心?”

这,这说的啥啊!

“不是我走进你步步为营的陷阱,是你踏进我封闭坚硬的内心,时不时地就想逗你,看你红着脸气鼓鼓地反击”

怎么突然没声儿了,嘴说干了?

“念昔,你白天说出的心底秘密,知道你本意不为博取同情,但我很难不心疼,我还很佩服你那么坦白的面对自己的艰辛,接受自己的弱小,承认自己的渴求”

哦…是么…

“只有一点,我不同意,我也不是你想象中不可一世的皇子,十二年前为彰显和平共处诚意的凉国将年仅八岁的二皇子送赴西兹,三年前西兹覆灭,做了九年质子的二皇子才重返故土,忍辱负重让敌国狂妄轻敌,母国得以韬光养晦实现吞并,归来后却受朝野质疑”

还有这种隐情?

“我九年暗无天日的痛苦,同样被同胞视为不堪回首的耻辱,只不过是将我视为耻辱,朝堂上的排挤挖苦,市井间的流言蜚语”

都是什么人啊!

“我不想皇兄左右为难,两年前邑国大举来犯,立下军令状才获领兵之权,我只有一条命可搏,不成功便成仁,拼上命的勇气是骇人的,一路势如破竹,敌方溃不成军,斩获敌将首级的同时也拿到了降书,这才迎来了满朝的跪拜”

那你战力也是强!

“两年来虽被封为王,成日过得还是领兵打仗的日子,倒为凉国赢得了不容小觑的地位,和亲一事,是周朝先示好,皇兄为显我尊贵才让我迎娶,婚姻之事我并无兴趣,只是常年征战如今无战事,想要散散心,便提出亲自去周朝看看那和亲公主,皇兄我准了我自己做主是否允下婚事,然后,我见到了你…”

药汤已经不热了,他背过身,我赶紧穿戴好

等他转头,四目相对,我想避开,他抓住我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明明如此昏暗,他的眼里却亮亮闪闪

“念昔,你认识了真正的我,我不是什么逍遥王爷,同你一样,像是石缝里努力绽放生命的小草,我们了解彼此真实的内心世界,我们是夫妻更是知己,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都嫁给你了,不陪在你身边陪在谁身边…”

我靠上了一堵坚实,感得到起伏,听得到鼓点,闻得到绵香,脸烫,心慌,躲开才能缓解罢,可双臂本能的环了上去,环着我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萧玄义…”

“嗯…我在…”

“我不当小草…我要当甜瓜…”

“噗!好…念昔是甜瓜,只许甜我一人的甜瓜…”

唉!曲解了我的意思,甜瓜比小草有实用性而已…

三日后就能到凉国了,萧玄义死活要与我共乘,季云听闻笑得欢实,高显听了黑脸一红,这都是群什么人啊!胡思乱想!我们很纯洁!盖被纯聊天!

季云和高显都不是凉国人,他俩的家人遭西兹贵胄迫害沦落成孤儿,与处境同样孤苦的萧玄义相互扶持熬过了苦日子

同萧玄义回到凉国,又与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比起其他皇室贵子,萧玄义与他俩才是知根知底互相信任的兄弟

确认可以信任之后,我请高显和季云委屈一下为我们驾车,他俩也很爽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现在我可以放心将心底的怀疑与萧玄义好好分析分析…

“那个邑国探子小蝶,你们审了多久,是怎么死的”

“审她没费什么力气,饿着,让人轮番看着不让睡,没几天就什么都倒了,至于死因,看她也算吐干净了,免得再生事端高显送她上的路”

“邑国民风彪悍,又素来好战,虽然战术不算顶尖,但将士极为勇猛,所以战斗力相当强,这都是众所周知,可我外祖与邑国常年交战无意间窥得他们一个秘密”

至关重要

“邑国有个专门培养探子的机构,名为暗栖阁,在全国范围内搜集无亲婴孩,男性从记事起就接受战术暗杀谋略教习,幼时就迫使他们互相厮杀以作筛选,培养至十五六岁完全成为了毫无人性的杀人机器,也称为死士”

看来真没听过

“女性乃是从婴孩时就万里挑一,不仅要有倾城之貌,脂玉之肌,还从小习得媚术和…呃…房中术,称为夜姬,不论是死士还是夜姬都杀人不眨眼且忠心耿耿,他们一生只领一件任务,任务无论完成与否都要死,别无选择,如不自裁也会被其他死士追决”

先别忙着讶异

“不过这些死士没有血脉亲情没有理想追求,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完成唯一的派遣,几乎没有叛变和逃命的”

这下知道了吧

“小蝶肯定不是夜姬,夜姬都是为皇室贵族重臣准备的,万里挑一定不会大材小用,但她更不会是死士,就算如今死士也有了女性,但小蝶的专业程度实在太低了,况且任务失败她也应当第一时间自裁,竟被你们审出全盘计划,实在是匪夷所思”

“应该是事情败露我们第一时间就控制住她,没有武器,无法挣脱,之后又严密看守,所以才没能得手…”

“未必,死士和夜姬自裁轻而易举,他们领了任务就会在口中用巧妙方法藏入剧毒,吞下不出片刻,死透”

“念昔以为…”

“栽赃嫁祸”

“所以,念昔心中论断是…”

“只是做了点推测,我们一直都认为下毒是冲你来的,我只不过是捎带手,可训练有素的邑国探子能不知道你每次饭前都试毒么?”

他们会那么傻?

“如果根本就是冲我来的呢”

我没开玩笑

“正常情况下,同一份餐食要分成两份分别呈给你我,因为按规礼现下我们不能同食同寝,你能躲过,我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毕竟小蝶知道我有多喜欢那道菜,要不是临时起意叫她寻豆酱,我又亲力亲为端走了,那我早就凉透了”

是不是有头绪了?

“当然,你也不要大意,因为我是主要目标,而你就是捎带手的,那奇毒,名叫碎心,中毒后,心脉受损呕血至亡,最重要的是银针探其需半柱香方显,那么你也不是万无一失…”

我看着萧玄义,他表情渐渐严峻起来,嗯!看来还是有点慧根的!

“以上,一个邑国探子下毒后不自裁,等着被抓被审,没受什么罪就把计划全盘托出,看起来就像为了坐实自己来自邑国探子身份一般”

这就是个圈套啊!

“周朝和亲公主成亲途中被邑国探子毒杀,周帝就算再怎么无所谓我,面子上也要找补回来罢,至于你,中招就成了一个好借口不论是为战还是卖惨,没中招就是个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好的笨蛋”

虽然不想这么直接

“凉国朝野对一个无用皇子能有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当然,中招了你自然也是个无用皇子…”

“怎么会…不…怎么可能…”

萧玄义啊!你就是当局者迷!

“王妃,请明示您心中所想…”

季云不过是想求证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现如今,邑周凉几乎成鼎立之势,凉国吞并西兹以后,邑周明显不再对凉掉以轻心,不管是示好还是恐吓,凉国注定不能像从前般低调韬光养晦,此时邑周不和,凉国自然得利,说不定还能靠同殒皇嗣拉拢周朝共同抗邑”

人心叵测啊!

“毕竟邑国战力目前是实打实第一,另,王爷近些年屡立战功,得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一个年轻又有实力的皇子,你猜会不会让人有些忌惮”

“王妃轻易说出如此骇人的推测,也容易让人怀疑用心呢…”

季云对我的警惕倒是都明白写在脸上

“季大人实在是高看了我,我不过是个和亲公主,一份赠礼,能掀起什么波澜,今后我是王爷的妻子,是要风雨同舟的,费心推敲,排除暗箭,只为今后船行千里而无恙”

“那个…我能提个问题么”

高显明显一下子消化不来

“高大人但说无妨”

“王妃怎么会对邑国机密如此清楚,而且…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对奇毒也有了解…实在是…还有,王妃的外祖是…”

“我外祖父是温霆”

“温霆?!那个让邑军闻风丧胆的威猛大将军!”

季云和高显震惊不已

“正是,外祖对邑军几乎了如观火,我母妃是个心怀男儿般热血却被周帝强纳入后宫的质子,外祖同舅舅们为解她烦闷隐秘送来书信述许多行军轶事,我听了十四年,自然了然于胸”

关于我的身世,让他俩改天听萧玄义说,免得说我忽悠,而且现在萧玄义脸色十分难看,我还是安静点儿比较好

四人各怀心事,马车在沉默中前行

“从西兹回到凉国,皇兄处处护我助我,我的经历你是知道,群臣百姓怎么看我根本无需在乎,只是,我希望皇兄投注在我身上的心力不会被我辜负,我不会抢的…不会让皇兄心寒的…他对我也不可能不是真心的…”

看萧玄义魂不守舍的样子,早知道就放在心里不说了,感觉自己像坏蛋

“你也不要太纠结,想开点儿,你不是还有个皇弟嘛”

诶?这么劝人好像不太对哦…我这张嘴!

“王妃,三皇子如今才十三岁…”

另外俩人忍不住提醒

“十三岁倒也不算小,皇家贵胄子弟普遍早慧,有野心似乎不奇怪…”

糟了,我这嘴太快了!他们仨同时盯着我,像是觉得我在胡诌,应该是把我当作挑拨离间的蛇蝎了…

“哎呀!我都说是推测推测…万一不是真的,呃…不对,我是指万一我是错的,对吧!别慌嘛!但是,多一份小心总是好的…”

赶紧找个台阶,麻溜下去

他们仨又开始保持若有所思的脸,沉默…

夜里驻扎,季云高显不在,昏暗中只剩我和萧玄义

从他们一言不发我就开始心慌

当即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一个和亲公主老老实实嫁过去,该干嘛干嘛,生死乃命定,要杀要剐都坦然接受就得了

跑去分析人家皇室暗斗,真是闲的!

“那个…我目光短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别…”

“念昔,我只要有口气在,就会竭力护你,别害怕”

“…萧玄义…”

“嗯?”

“谢谢你…”

他攥住我的手,我们都不再说话,周身有些凉意,手里却像握着暖炉

“王妃,该用药了”

季云和高显端着碗捧着壶,突然出现,我赶紧道谢,喝完药,他俩急步开溜

萧玄义开始给我敷背,心里长舒了口气,给我熬药应该是还没太厌烦我

不然还没结盟先结仇,往后人生地不熟我可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一直以为凉国不过是个边陲蛮荒之地

偷偷望向车窗外,人头攒动,青砖铺路,八街九陌,眼及之处皆软红香土,凉国竟不动声色发展如此繁荣

虽早有传闻凉国实力不容小觑,但邑周两国被蒙着眼的众人向来视作无稽之谈,只怕哪天被破门之时才能幡然醒悟罢

先到王府沐浴更衣,与萧玄义一同拜见帝后,晚间设宴受群臣拜见

民间繁花似锦,凉国宫殿倒是低调古朴

想到那动辄就耗银千两为博红颜一笑建宫筑宇的周帝,心中鄙夷又多几分

虽是拜见帝后,三皇子尚未封王,也一同相见

凉国皇室血脉确实优良,三兄弟颜貌皆不俗,大殿之上立于一处似俊男图一幅,令人赏心悦目

凉王已过而立,气宇不凡,不怒自威,颇有问鼎天下之势

萧玄义正与凉王对立而谈,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又经沙场磨砺,更是英姿勃勃,玉树临风

三皇兄虽年仅十三,却气宇轩昂,面如冠玉,翩翩公子模样

“二弟此次承下婚配之情,就知道对弟妹是心倾神驰,瞧着弟妹的目光更是一刻都不离二弟,原来是郎情妾意,令人好生羡慕”

遭!沉迷男色,都忘了一旁的凉后

凉后杏脸桃腮,蛾眉皓齿,不似那周后一般咄咄逼人,温柔似水,润物无声

“皇嫂莫要打趣臣妾了,是臣妾不知礼数举止有失…”

有点心虚,毕竟我还偷看了人家的夫君,还好没被发现

“弟妹才是莫要拘礼,你是二弟亲迎之妻,如今我们便是家人至亲,若是小心拘着倒显得生分”

“皇嫂莫怪,臣妾初来乍到,惶恐礼数不周薄了王爷见面”

“自然不会,瞧着弟妹仙姿玉貌,楚楚可人,谁人见了不生出怜爱,弟妹且宽心吧”

“多谢皇嫂体恤垂怜,臣妾感激不尽…”

我也不想啊!这般恪守规矩根本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我现在的状态,比你想的还要紧绷,可我没那个胆放松啊!

刚才拜见寒暄,你那夫君一脸肃色,让我恐以为欠下他黄金万两不止

你不拘礼那是平易近人,我不拘礼那叫野调无腔,我还是显得谦卑点儿,免得落人口实

话说回来,同这凉后聊天儿真是如沐春风,她恭维人这功力与周后劝教人的功力和我隔应人的功力,可以说不相上下

“皇后娘娘,陛下有事相商”

唉!果然,天下皇族爱折腾这一点,作风统一

我跟凉后不过是立于十几步开外的偏侧,你稍微大点唤一声清清楚楚,非得差个人通传

我赶紧又往偏处挪一挪,免得他们要说什么秘密都能被我听了去

很显然,凉王对距离估算能力严重不足,怕他说话音量控制不好

“二皇嫂”

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一回头是三皇子,看来大人聊天,小孩儿靠边,我作为同样靠边人士,迅速进入客套状态

“三皇弟,有事?”

“啊,没事,皇嫂和哥哥们有事相商,看你一个人在这儿,过来陪你说会儿话”

嗯!懂事儿,不过作为一个皇子,胆子也太小了,才说这么一句脸就红了

“那就谢过三皇弟了,正想着自己一人有些无趣呢”

很好,再加上一个灿烂的微笑,应对完美

这三皇子性格真腼腆,老是红着脸,聊了好一会儿周凉两地风俗人情也没消退,难为他出于礼貌得硬着头皮跟我瞎扯

“二皇嫂比我只长一岁,我称皇嫂为姐姐好不好”

“这…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会不会不太合规矩,怕是被人诟病”

“玄安,私底下可以不顾忌,人前还是要守规矩”

萧玄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二哥,是我不好,难为二皇嫂了”

“呃…没有没有…王爷是怕旁人闲言,那私底下叫我姐姐没关系的…哦!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也还是要注意,不然怕他们为难”

“好的!谢谢你,念昔姐姐!”

“念昔,我们现在要回王府”

“哦!好好好!那我们先走了”

一路上萧玄义黑着脸,难道刚才说了什么不妙的事?那先不问了,等他冷静一下

回到府里,被萧玄义带着到了我俩的寝室,伺候的人都被他遣了出去

一下子气氛变得非常微妙,不过这还大白天的,他不至于有什么虎狼行为吧!

“今晚宫宴,可能你要受些委屈了,你是周朝公主,周朝多年打压凉国,如今和亲示好,朝臣肯定会冷嘲热讽…”

“没事儿,道理我都明白,我早做好了今晚成为众矢之的的充分准备,反正平日里我与朝臣几乎没什么机会见面,他们不趁今晚过过嘴瘾,怕是会被憋死,我有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放心吧!”

“对不起…我说过保护你…可今晚…”

“今晚是我第一次亮相,就让你为了袒护我与重臣不快,我的妖女帽子扣的更紧,圣上也会为难,传出去,你这个常年领兵之人会被质疑色欲熏心,动摇军心”

所以,道理我是真的明白

“我们好歹是夫妻,一条船上的人,关键时候我怎么能拖你后腿,而且我有非常深厚的充耳不闻的功力,到时候左耳进右耳出,一点影响都没有…你…”

嗯?为什么突然抱我?我就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有风险!

“萧玄义…呃…我知道我们已经成婚了,可是我才十四,我还没…没想过圆房之事…”

“噗!温念昔!你也知道你才十四,小脑袋瓜天天瞎想什么呢,你夫君乃如假包换正人君子,我会等你,等你长大,等你愿意把身心交于我的那天,现在,作为夫妻,为夫想好好抱一下我的妻子,不算为难吧”

此时要是有条地缝我就毫不犹豫,跳进去,顺便把自己填进去啊!

坐在席前我还是为自己鸣了一下不平,目前为止只见识了两次宫宴,每次还都被针对

关于周朝外强中干,从不同角度分析,提了十一回

关于周朝卑躬屈膝讨好凉国,从不同方向出发,提了二十三回

关于和亲公主不过是两国政交的工具,从不同事例影射,提了九回

最后可能以周朝为中心批判话题衍生不出来了

于是话锋一转,我这个只顾与满桌珍馐交流,对冷嘲热讽无动于衷的人成为了众矢之的

有个我不知道什么官职的老大爷,说我不知荣耻毫无自尊

啧啧啧!您老这么说合适么,我可是你们凉国的王妃哦…

“齐右相,你是说本王的妻子,堂堂凉国的王妃,不知荣耻毫无自尊么?”

我白了一眼萧玄义,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别理他,一会儿说累了,就转移注意力好好吃东西了呗

“宸王殿下,老臣措辞有失,多有得罪,不过,听闻此次亲迎途中殿下就对王妃溺爱有加,众人皆以为王妃定是玲珑别致之人,今日在座诸位席间酒酣失态,言语间无意冒犯了周朝之名,本想自罚,谁知身为周朝公主都满不在乎,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女自然少受家国情怀之教,但宸王殿下乃护国砥柱,钟爱之人大义有失,倒是令人惋惜…”

“齐右相所言实在令吾惶恐,只是吾自小受教女子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如今吾与宸王殿下结为连理,宸王殿下是凉国的殿下,吾就是凉国的宸王妃,吾心之所系皆为凉国之事,今日诸位既是酒酣无意,若吾还为此与在座的大凉肱骨大动肝火,岂不是吾心对殿下不诚,对大凉不忠,殿下乃大凉沙场战将,吾为枕边之人定要与君同仇敌忾,方不扰军心,不知吾之所想有何不妥,忘右相不吝赐教”

既然萧玄义都发作了,那我也为自己出个头,这样才公平

“亲迎队伍行进于远隔凉国千里之处,本王与王妃一切举止仿佛近于在座诸位眼前,想不到我朝臣竟有神话般目及千里之力,实在令本王惊叹,既然有如此神力,想必本王遇邑国探子投毒,王妃替本王受剧毒之苦命悬一线,本王差点痛失挚爱,在座诸位都应当是知道罢”

看来萧玄义封锁这事儿了

立刻嘈杂起来的朝臣席位,满脸惊愕的群臣,不像是装的

萧玄义有点儿能耐啊!人数那么庞大的队伍竟然把这么大的事儿给隐了

诶?那怎么不顺便把你照顾我的事儿也给瞒下来?!

“众爱卿皆为国之栋梁,看待事物如此片面,凡事尚未了解全局就信口开河,实在是有违众卿家的好口碑”

看样子凉王不像不知情,今晚不会是他们兄弟俩联袂出演吧?那我可真是个工具

“回陛下!臣等诚惶诚恐,宸王殿下与王妃受此等凶险,臣等当真是不知情”

确实是慌了,一开口就是漏洞,遇凶险的事你们不知情,那其他的你们都了如指掌?监视王爷王妃之事岂不是坐实

“宸王妃冒性命之险护宸王周全,获宸王宠爱无可厚非,宸王乃朕骨肉血亲,宸王妃是宸王爱妻,与朕乃皇室一家之亲,诸位刁难宸王妃,难道是对朕的家人不满,对朕不满?”

凉王气势太强大了,要不是知道我是被维护的,差点就给跪下了

眼下殿内跪倒一片,你看看,不敢直面与周朝对峙,非要拿我一个弱女子泄愤

不嫌丢人也就算了,还把我有王妃身份加持的现实抛诸脑后

现下,肆无忌惮都化作满脑门的汗水,何苦呢!

热闹看了没一刻钟,今晚参加宫宴的凉王唯二家眷,端贵妃,跟凉王撒着娇说别把萧玄义和我的接风宴气氛搞僵了

一边劝凉王顾全众人颜面,一边剜了我一个大白眼

这位言行举止跟端字完全不靠边的端贵妃,我哪儿得罪你了!

你应该送你的陛下一个大白眼才对好么,他给你赐的这个端字分明就是在讥讽你好么!

“念昔姐姐,端贵妃是齐右相的养女,右相唯有一子,有疾不便于行,从堂弟家过继了一女,名为齐惜容,皇长兄太子时便是侧妃了,右相溺爱,皇兄也宠着,嚣张跋扈惯了,姐姐别在意”

萧玄安在我近旁的席位,估计也看见了端贵妃远远向我翻出的眼白

这么娇滴滴的劝慰,凉王自然是要卖面子

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训诫,给他岳父带领的嘴损幕僚们一个下阶梯

再借着安慰,明示我和萧玄义,当然,主要是我,不要再得理不饶人

接下来乐声响歌声起,舞姬眼花缭乱扭起来,进入推杯换盏轻松时刻

我一直研究着面前有道菜不知是个什么,看着有点儿诡异

之前被那么多人按着灌毒语,不好意思一探究竟,现在各自欢乐,我正好解惑

一口咬下去,我的妈呀!什么味儿!太腥了,好想吐,怎么办,能不能吐,吐哪儿

“念昔姐姐,吐在这儿”

萧玄安还挺有眼色,递来一方锦帕,赶紧吐出藏好,我不是也有帕子么!瞧我这脑子!

“三皇弟,多谢,我也带了帕子,情急竟然没多想,脏了你的帕子,我回去洗干净改天还你,失礼失礼”

“玄安是我们大凉的皇子,至于那么寒酸盯着这一条帕子么!都像你那么抠抠搜搜,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送,怪不得中毒”

“摆在桌上的不是给人吃的啊!说到中毒!要不是我对美食热爱!你现在还能在这蹦哒!”

这烦死人的萧玄义,总是叨叨我贪嘴中毒的事!这一篇是翻不过去了嘛!没关系,我旁边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活人!

“三皇弟细致体贴,又玉树临风,年岁到了封了王,恐怕暗许芳心的名门贵女数不胜数,到时又要挑花眼了,不像有些无谋莽夫,本就无人问津,如今上天垂怜娶了天仙还不知心怀感恩”

“念昔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封王乃圣上定夺的国本之策,宸王妃,妄议朝政你胆子不小啊!”

卑鄙小人,欲加之罪!哼!

除了饭菜皆是煎熬的宫宴一结束,萧玄义几乎是连拖带拽的领着我匆匆告退,不知道着急忙慌的干嘛!你大大咧咧无所谓,我可要端庄仪态,免得又为碎嘴大臣们新添骂料!

我以为他赶着有什么急事,结果回到王府,慢条斯理沐浴洗漱,又悠悠哉哉半卧在软榻上看书,不像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

“萧玄义,你不是有急事么?不去处理?”

“什么急事?”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像是被什么豺狼虎豹追着一样带我匆匆回府的么!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没有,豺狼虎豹倒是有”

“什么情况,你说清楚行吧,阴阳怪气的!我又没招惹你,宫宴上当着三皇子的面就不给我颜面,我是回嘴了,那也是你先带的头,况且我措辞已经相当温和了,他们一群人冲我一个人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我就不痛不痒的回击一下,你至于一直有意无意的刺我一下嘛!我是你的王妃!我当个怂包对你脸上就有光了?哼!那端贵妃三言两语就把一晚上对我受的各种侮辱说成了无关痛痒的酒后失言,朝着我眼珠子都要翻掉了,你当我真的没心没肺无所谓是不是,三皇子都忙着宽慰我,你呢!”

“三皇子,三皇子,你们才见几面,句句都是他!他还没封王呢,你就着急许芳心,着急与他乱伦么!”

如果我这奋力一掌能击中萧玄义的脸,一定清脆透响,可惜了,还没挥出去,突然心刀绞一般,反而双腿一软,噗通向他跪下了,这毒给我造成的最大困扰就是经常不合时宜得将我硬生生变成娇无力,于是更添心郁

明明感觉都痊愈了,现在这般锐痛是怎么回事,季云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夫啊!不出半刻,浑身汗水湿透里衣,萧玄义急吼吼的差人传季云,又想把我抱起来

“念昔,我扶你起来好不好,地上凉”

“别…碰…我”

我真没力气说话了,别为难我!反正没力气起来,顺势坐着算了,凉不凉的都感觉不到了,管他呢

“念昔…你别这样”

“你…走”

不要你可怜!刚才信口雌黄的嚣张哪去了!现在装什么好人!

季云一顿施针用药,疼痛减轻不少,感觉活过来了,我问他是不是以后都会这样,如果总是这样我想要一剂能走得不那么痛苦的毒药,一了百了,季云让我打消自裁念头,说今晚这心绞痛是急火攻心造成的,萧玄义听了脸上顿时有了愧色,我懒得理会,跟季云说宫宴上被朝臣轮番气了一遍,厚积薄发,季云看看萧玄义,让我宽心按时服药会根治的,收好药箱走之前叮嘱萧玄义别让我动怒

强撑着把枕头被子抱上软榻,躺好,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觉,今天好累啊!

本苦恼着怎么减少与萧玄义独处,好在他一回凉国朝政练兵的,早出晚归,我醒来他已经走了,他回府我已经睡下,自从宫宴那晚他对我出言不逊,不知多久我们俩几乎毫无交流,倒正合我意

天天在府上待着,无聊至极,女红抚琴都腻了,读书作画眼睛累,下棋又没个对手,管家说萧玄义让我挑个顺眼的贴身婢女,我婉拒了,怕不是个贴身眼线,哪天不小心与异性说两句话禀报了他,又要血口喷人挤兑我,算了

我说想出门逛逛,管家支支吾吾说要得萧玄义的准许才行,看他深怕惹恼我战战兢兢的样子,我真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一只和亲而来的笼中鸟有什么可怕的,笑着烦请他去通报一声萧玄义,他松了口气小跑着离了府,当真是有点儿怕我,也不年轻了还亲自干这脚力活,回来时带来了高显,说是萧玄义吩咐他随行保护,冠冕堂皇,随行看管差不多

这些天太沉闷,闹市的烟火气让我心情大好,算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行于民间街巷,百闻不如一见,处处于我都是惊奇,绮思巧匠的小玩意,瞠目结舌的街头杂耍,手法缤纷的匠人,每每叹服想与人说,临时充数的女婢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我,只好冲着高显悻悻一笑,惊得他强挤出一丝僵笑,然后迅速掏出钱袋付账,提溜好,萧玄义这么大方不如把银子直接给我自由支配,非得叫个人管账

身体到底还没痊愈,还想逗留可力不从心,身边一直不敢瞧我的女婢怯懦懦地提醒,我脸色苍白唇色全无还是回府歇着比较好,嗯!还是回去吧,不然贪玩到晕厥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一个浑身血糊糊的人突然倒在我脚边,高显一下子蹿到我面前准备拔剑,那人匍匐着前移一把抱住我的脚踝口齿不清叫救命,不出一会儿追来几个壮汉,高显人高马大,面若冰霜确实令人胆颤,一时间那几个人也不敢冒然向前,我蹲下身仔细瞧了脚边那人,竟然是个小姑娘,怎么如此狼狈,让高显问了那几人,这小姑娘是被卖去了烟柳地,性子烈,想着法子逃,今天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是偷跑了出来

我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可眼前这姑娘看着也不过十一二岁,没见着也就罢了,如今眼睁睁看着不管实在是于心难忍,悄悄对高显说我想赎下这姑娘,看他面有为难,我赶紧说可以用我的月度抵扣,高显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与那些人交涉一番,一会儿来了个花枝招展的妇人,估计是那老鸨,高显不知与她谈的什么,一开始那妇人挥着手帕有一下没一下的触靠高显,意欲挑逗,过一会儿高显亮出了一个什么牌子,那群人立刻恭恭敬敬满脸谄媚,高显掏出银票,那妇人赶紧叫人送来卖身契,等那群人匆匆离开,高显将卖身契递给了我

让高显帮忙把那姑娘抱上马车,他犹疑着满身血污的人能否与我同乘,我已经先一步掀开帘子等着他了,路上悄悄问他花了多少,暗自为接下来要积攒五百两的月度心痛了一下,想到好歹是条人命,也就不痛了,那姑娘许是知道逃了虎穴松懈下来,在马车上沉沉睡去,回到府里管家临时寻了间屋子,高显帮忙把那姑娘抱到榻上就离开了,花这么多银子肯定得跟萧玄义赶快汇报一下,我让随我闲逛的女婢帮忙照顾一下这姑娘,等她醒来给洗洗喂点儿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我义举心有触动,对我不再是小心翼翼的疏离,向我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这可怜人,满眼的崇拜都要崩出火星子了,结果一直到我入睡那姑娘还在昏睡

第二天醒来破天荒萧玄义还在府里,好像是专程等着我,回到凉国俩人第一次一同用了早膳

“桌上的字条是你留得?”

“字条?哦!对,昨晚睡前你没回,早上想着你走的早也见不到面,就给你留了字条”

“晚上等我一下不行么?”

“身体不好,等不了”

“那早上早点起来”

“身体不好,起不来”

“温念昔!你现在是不愿同我讲话了是不是!”

声音那么阴郁干什么,把婢子们都给吓跑了,诶?你们跑就跑关什么门,怕你们王爷打不着我啊!

“刚才我讲的不是话么,再说了,您事务繁多,同我费口舌太耽误您宝贵时间了,您要觉得字条不够郑重,那现在我就说明一下,昨天出门遇到个落难的小女孩儿,即是缘分,就为她赎了身,五百两,一下子我没有,当然,按理说我带来的嫁妆里值钱的不少,但那严格来说是周朝送与凉国的礼物,所以我只能用月度来慢慢还您了,还望王爷体谅…”

我刚想装模作样行个礼,结果被大力拽了个趔趄,直直倒向前,一个力度扣着后脑勺往前一推,萧玄义的脸近在眼前,惊得闭上眼,嘴唇上突然有一片柔软压下,又吓得睁开,萧玄义紧闭的双眼正好对上眼前,甚至能瞧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下意识想躲开,腰间也被死死钳制,我的躲闪似乎激了眼前的人,唇瓣被撬开,探入温软,与舌交缠,全身紧绷,仿佛抽去了魂魄,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吃痛,尝到了血腥,眼前那人赶紧离开,窒息感顿时消散

“念昔,我伤到你了?快让我看看,痛不痛!”

“萧玄义!你个登徒子!你竟然如此对我!少虚情假意!嘶…”

“对不起念昔,我不是有意,我…我实在是…”

萧玄义握住我的双肩,看着我,一副愧疚又委屈的表情,愧疚是为了他口不择言中伤我,委屈是为了这么多天我对他不理睬,他是王爷,我能怎么办,我当然选择谅解,答应他,虽不同榻而眠,但会等他一同入睡

那个小姑娘昏睡了三天,一醒来喝了三大碗稀饭,是季云让准备的,虚弱之人不能猛进荤腻,帮小姑娘瞧了,外伤比较重,内里没什么问题,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大部分时间也守着她,醒来我正好也在,一见我眼泪大串大串的滴落下来,想去帮忙擦干,小姑娘躲开了,原来挺怕生人,问饿不饿点点头,吃好了让人带去洗漱更衣,管家拿出了府上最小的女婢服她穿着还是有点晃荡,穿戴好刚来到我面前就噗通噗通磕了三个响头,赶紧扶起来竟钻进我怀里号啕大哭,一旁的婢女吓得要来拉开,我示意无碍让她退了去,等小姑娘止了哭问了身世,名叫阮霓儿,年十二,自小丧母,父亲是个老实教书先生,却不知何故惹了御史家的大公子,被寻了个由头乱棍打死,她只得投靠伯父一家,但伯母刻薄,偷偷将她卖身为奴,哪知买她那人看她面容姣好,索性将她卖给了得利更高的青楼,逃了无数次,被打了无数次,毕竟想调教好了投入风尘,还好没伤了脸,不然女孩子小小年纪就破了相可怎么办,逗问她不让我擦干眼泪怎么又愿抱着我哭,说是没洗干净怕污了我,傻孩子

跟萧玄义打了招呼,将霓儿就在身边贴身伺候,告诉了她,竟又是泪流满面,说要为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真是个傻孩子

霓儿毕竟并非白丁出身,不仅识字,还懂得棋艺,愈加喜欢她,吩咐做了新衣裳,又请季云配些祛痕的膏药,小姑娘家满身是疤以后怎么许配人家,季云来送药看我俩嘻嘻闹闹,问我怎么对这素昧平生的小姑娘这么好,告诉他帮这小丫头感觉就像在拯救自己,倒是得了季云难得称赞王妃宅心仁厚,反驳他别用王妃二字代替我,宅心仁厚的是温念昔,不能让什么王妃都沾了光!霓儿听到了表情严肃的连连点头,把我都给逗笑了

好日子果真是跑着的,不知不觉入了冬辰,也到了我及笄之日,萧玄义说要好好操办,我觉得已经嫁人了这日子倒没什么特别之处,随意就行,哪知道他特地跑去告假,凉王知道了,非要给我办个生辰宴,在我印象中凉王对我这弟媳没什么好脸色,突然为我庆生,令人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

宴席上提心吊胆,结果一派祥和之气,没请朝臣,全是皇室成员,各个对我和颜悦色的,凉王凉后各宫娘娘竟都送了贺礼,三皇子送上贺礼时我偷偷瞟了一眼萧玄义,嗯!面色如常,赶紧道谢收下,听着宫奴唱的礼,感觉自己发财了

回到府上还没跟霓儿炫耀一下今晚的大丰收,萧玄义就神神秘秘的把我叫回房里,还沉浸在大丰收的喜悦中,猜想是准备了大礼,不禁有些期待

果然是份大礼,萧玄义说王府要添新人了,青阳时节他要迎娶邑国的和亲公主

嗯!这就对了,所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嘛!上个月三皇子生辰都那么低调过了,非要给我大张旗鼓的办什么生辰宴,看来热热闹闹的生辰宴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开导大会,怪不得凉王说及笄之岁要懂事儿要顾全大局,凉后说后宫姐妹多其实挺热闹,端贵妃一晚上掩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三皇子全程忧心忡忡的神色,后宫那些娘娘们对我掩不住的同情,被厚礼蒙了心的我,唯一一个毫不知情的我,在满席心知肚明的人眼前乐得像个大傻子,真丢人!

看着萧玄义没急着解释安慰,可能还有更重磅的消息,且等着瞧吧

又猜中了!邑国来的和亲公主比我年长五岁,位份比我低恐引邑国朝野不满,所以她将是正位,我往后退,嗯,解释的非常合理,直接说邑国如今国力强胜惹不起不就行了,费那劲儿拐弯抹角的,累不累

心想着还有没有啥要通报我一声的,眼瞅着萧玄义眉目一转要开口安慰的样子,赶紧先下手为强

“别!萧玄义,你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担心我,你是堂堂凉国二皇子,战功累累,我只是个日渐衰落朝国的和亲公主,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什么不满的资格,况且你应当了解我的,我是个多么识时务且明事理的人,绝对不哭不闹不上吊,不悲不愤不作妖,无条件服从一切安排”

看他没打断我,可以放心说完

“就一点,这事儿又不急,你其实可以缓缓说,不然我会觉得你对我生辰表现积极,都是为了你纳新王妃做铺垫,就这一点,我心里稍稍有些不好受,不过,你把生辰礼给我补上就没事儿了,我想好要什么跟你说,今日饮酒微醺,我先歇息了”

这算什么!想想当初和亲圣旨没到手上,我还打算这个时候冒死逃出皇宫呢,现在逃出来了还能活蹦乱跳的,知足了

邑国倒底强国气盛,萧玄义杏月亲赴邑国迎娶公主,在邑国先举行盛大出嫁仪式,回到凉国还要隆重接亲典礼,原来还有这么多程序,同样作为和亲公主我就完全不知道,霓儿愤懑不平,我看的挺开的,就是好奇怎么邑国的和亲公主也被配于萧玄义?邑国凉国的两位圣上都没意见么?还是因为王爷正妃比皇上嫔妃更有吸引力?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诶?怎么能打这个比方,那我是个啥?!呸呸呸

不得不说,凉国国民对强大力量的崇拜完全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邑国公主的到来简直是万众瞩目,我带着霓儿去七拐八拐的深巷买块儿糖糕,都能听到周围的人对强国公主前来和亲一事止不住的骄傲,这样力量至上的共识同邑国崇尚武力的民风还真有点儿搭,萧玄义运气不错寻得良配

凉王动用阖宫对我进行思想洗涤,看在那么多生辰礼的份上我也要积极回应的,当我主动找到管家,让他收拾一间适合侧妃住的院子帮我搬过去,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瞬间相当精彩,我知道他们还有些失望,本以为我这个和亲不满一年的王妃马上要被一脚踹到侧位,肯定要撒泼打滚大闹一番为他们平淡生活增添乐趣,没想到我是个毫无斗志的人,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儿不往心里搁,一时了然无趣

考虑到级别降低月度也要减,我跟萧玄义要的生辰礼是五百两银子,填上债务漏洞还把霓儿的卖身契拿到自己手里,我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喝彩!

其实侧妃的地盘就小了一点点,寝室大小有减但院落还是宽敞,反正够我带着霓儿撒欢,请管家安排人砌了个花池,把我的小瓜秧挪出来种好,管家是个老伯心比较软许是觉着我可怜,还给我搭了一个秋千,没两天功夫我的巢穴就收拾妥当,全身家当也都归置到位,乔迁新居本来想同霓儿庆祝一下,可眼下就要到新年,新年一过萧玄义就要开拔去邑国迎新娘,降我位分的旨估计得等到萧玄义离开前才会下来,所以年末岁尾王府许多需要王妃操办的还得由我代劳,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接待拖家带口登府拜访的达官显贵,收礼赏赐管家都安排的妥妥贴贴无需我操心,我主要的任务就是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充分向大众展示一下宸王那个处境悲惨的前王妃,萧玄义在的时候还好,他不在府上,独当一面的我就真的像个被围观的杂耍,场面相当尴尬累人,好怀恋在周朝冷宫那时候,一到过年小喜子和其他关系好的小宫奴天天都能偷带点儿好吃的给我,一个年能圆润不少,如今我自己都觉得清减许多,倒是看起来更加符合可怜人的形象,因此收获了更多同情夹杂嘲讽的眼光

萧玄义作为邑国未来新婿,喜事将近,自然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搬到侧妃的院子之后与他就不宿在一处了,有时候打了照面,他就一副欲言又止样子,或是深深叹口气,什么也不多说,我们维持着好似寻常人家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当然,很快与他只能称作相敬如宾的夫妾关系,他也不再叫我念昔,我也不再对他直呼其名,规规矩矩,渐渐疏离,这才是真实人间嘛,我一个临时充数的和亲公主怎么可能运气那么好,闭眼一嫁就是个对我一心一意的良人,之前不过是一段不切实际的梦,现在该是梦醒时分,还好这梦很短,不至于让我入了庄生的困惑

估摸着还有几日萧玄义就要动身了,凉王办了宫宴要为他践行,我本来打算称病躲了,可转念一想这样怕是又被认定为妒妇,便硬着头皮去了,这一次朝臣们自然都出席,好在他们没心思对付我,都沉浸在与强国联姻的喜悦中,对邑国战斗力的叹服,对联姻带来政治利好的期待,对凉国结盟强国的自豪,对大凉未来愈加强盛的渴望,对二皇子战绩斐人赢邑王青睐的夸赞,一个人的亲事成了一群人的狂欢,这时的我不起眼的像那围着灯火打转的飞蛾,倒是目前为止我最自在的宫宴,算是来对了,许是年末,摆了许多精致的糕点,反正其他人都喝欢了,身旁众人心中骄傲也被拉走了,确认没人注意悄悄摊开丝帕把桌上糕点每个拿一样,包好揣进衣袖带回去给霓儿尝尝,平日里可吃不到,然后又端端正正坐好

“念昔姐姐,我这儿也有”

三皇子笑眯眯的递过来同样包的严实的糕点,盛情难却,我就不客气了

“多谢三皇弟,我会好好享用的!”

“念昔姐姐,我很快能出宫建府了,到时候我让府上给你做跟这一样好吃的点心”

“那就在此先谢三皇弟美意啦!”

我俩偷偷笑了笑,又各自若无其事,正襟危坐,萧玄义与凉王对饮正欢,好不快活,不会像上次那样因为一方锦帕起怒火

第二日定下萧玄义两日后启程的圣旨同降我为侧妃的圣旨一同到了,萧玄义宫宴上喝得酩酊大醉,这会儿还没完全清醒,赶紧提醒他谢了恩,给传旨公公递上打赏让管家送出去,萧玄义傻站着看我麻溜的谢恩打赏送客,看来真的是喝太多了

领了旨众人散了,我带着霓儿回院子,萧玄义也跟来了,我知道他有些话迟早是要说的,示意霓儿避了

“邑国和亲一事,是皇兄为我允下之后才告知的我,就在你生辰当天,我不想瞒你才在那时说与你听,是我不够周全,我是真心想爱你护你,只是…”

“只是你是皇子,并且是当今圣上属意的承位人,与邑国结盟对你十分有利,联姻就是最佳契机,我应当祝贺你遂心如意”

“你怎么会知道我与皇兄之间…”

“圣上如今的年岁竟一无所出,原因不必知晓,只需明白一点无子嗣只能传兄弟,当初由你娶周朝和亲公主虽有疑但凉国给的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但如今这邑国可不似那装糊涂的周帝般好糊弄,竟也是对不在高位的皇子来迎娶和亲公主毫不在意,甚至无比重视,你能有更合理的原因么?”

他一言不发,盯着我像是要看穿我的脑袋

“你不必惊慌,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求保平安,所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些心里话我不瞒你就当为了表忠心,考虑到如今与邑国结盟尚未稳定,联手攻周朝还需等待时机,现在你要我的命还是不太合适的,你应该会让我活着,对吧”

“温念昔,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从来不值得信任”

“那你确实错怪我了,中毒醒来看到你一脸憔悴的时候,咳血不止你拥着安慰我的时候,寒凉春夜与你执手相依的时候,听你诉说身世为你难过不已的时候,没有花烛洞房不是夜你说等我长大的时候,接风宫宴你为我斥群臣鸣不平的时候,我看见你眼里有我,我便相信你心里也有我,即时宫宴当晚你就将我侮辱为一个不知廉耻意图不伦的女子,即时心上刀绞之痛还是让我坚定信你,只是这半年时间,很长又好像很短,长到那些与你跋涉的日子似乎渐渐模糊了,短到好似一瞬间你的眼里有了野心有了欲望却没有了我”

完了,心口又有点不舒服,要坚持住

“萧玄义,有权欲的人身边只有两种人,垫脚石和绊脚石,如今我是不够你垫脚登高,我感谢你依然给我栖身之所,没有把我一脚踢开,所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我不成为你的绊脚石,你去实现你心中所想,不必顾忌我,你是要成为君王的人,我不过是曾经抚过你心头的一阵风,注定不能助你掀起波澜,我只能够吹动战盔上的红缨,就当作为你呐喊罢”

我走上前,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笑着看他

“夫君,祝您凯旋!”

迎亲队伍出发那天,凉王对我在邑国和亲一事上的顺从非常满意,特许我一道城口相送,邑国崇武,萧玄义一身轻甲,驾一白颠骝牡,神武飒爽,威风凛凛,萧玄义拜别帝后,经过我身边轻声道“等我”,回身上马,挥鞭启程,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远去

这样英武的萧玄义,与领旨那天在我的院中泣不成声像孩子般的萧玄义,真的是同一个人么,我说完那句话,在我面前的他低下头压抑着哭声,眼泪怎么也拭不尽,等平静如常,他转身离开,直到今日一见

季云和高显也要陪同前往,季云出发前一天给我送来一大箱子分帖好的药,嘱咐每天都要煎服,高显也破天荒的开口要我保重身体,我知道他俩可能是真的可怜我,于是让他们好好保重,这次别让人给新王妃下毒了,他俩竟然没听出是玩笑,愧色难挡,唉!当初又不是你俩给我下的毒,内疚个什么劲

邑国距凉国不算太遥远,迎亲队伍一出发,宫里就派人把新王妃的寝殿翻新一通,为此凉后还特地把我召入宫,欲盖弥彰地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另眼相待,是为了宸王府的颜面,我连连感谢圣上恩宠,这是真心的,不然还不都是我的活,真让我来也不大让人放心

王府要筹备迎新王妃的事宜,宫里比我们想的都周到,我只需偶尔得召入宫寒暄一下,接受一下思想教导,剩下时间就跟霓儿在我的小天地躲懒,认认真真扎了个风筝,飞得老高老高,把府里不少小厮女婢都给吸引来了,我干脆手把手教他们一起扎风筝,这下一发不可收拾,一群人三天两头来请我想些有意思的小点子,于是乎组织蹴鞠,投壶,双陆,击丸,后来规模不断扩大,府上的守卫还提议来了场射艺比拼,萧玄义出发前吩咐守卫不到万不得已不让我出门,我正好有理由把说书人请到府上,唤了一大群人一起听,可这项活动被管家的皇家府邸平民莫入给截停了,不过欢愉的气氛依旧在府上弥漫,下人们发现我这个周朝公主宸王侧妃挺亲民的,也就没了疏离,一时间山中无老虎,我来称大王,一向刻板的老管家也不绷着了整日乐呵呵,我们每个人都十分珍惜当一切回归正轨生活就会如从前那般,转瞬即逝的快乐

亲迎的队伍到达前一天就派人提前传报,民间百姓兴奋不已,王府上下却瞬间安静,大家迅速回到规行矩步谨言慎行的状态,倒是有一点儿不同,下人们现在见了我就会悄悄对我笑笑,看我的眼神也没了嘲讽只有更加深重的同情,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别成天忧心忡忡地同情我,霓儿说我积极展示的心情舒畅在大家眼里都变成了强颜欢笑,嗯!那就没办法了

队伍到达那天,是宸王宸王妃的大婚之日,到处张灯结彩,我换了民服,磨破嘴皮子才能在守卫看管下带着霓儿出府看会儿热闹,萧玄义身着大红锦袍头戴珠冠,正好从我面前经过,我被挤在人群中仰视着他,第一次见他着喜服,还挺好看,邑国和亲公主的轿撵彩锦作盖,珠玉垂穗,金线繁绣的红绸为围,由十六壮汉抬着行进,左右六名宫婢随行,相当气派,队伍太长,我不能出府太久,只能悻悻而归,哪知道回过神,霓儿不知在那儿,俩守卫也被冲散了,我一慌了神被人群挤着向后倒去,这下不是被踏死也要舍掉半条命了

我闭着眼感觉腰间一股力量将我托起,本能往前一环,竟然搂住一个人,睁开眼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季云怎么在这,高显怎么也在旁边,他俩不是在亲迎队伍里面么,我被拽到无人处站定,顾不得许多,急急请了高显去帮我把霓儿寻回来,高显领命赶紧冲入人群

“你们怎么在这这儿?你俩不应该在队伍里么?”

“这话应该是在下问吧,王妃怎么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跑到这儿凑热闹”

“注意你的措辞,我现在不是王妃,是侧妃,我跑到这儿确实就是凑热闹,见识一下宸王大婚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有经验么,有什么可好奇”

“季大人,我那经验能算什么,顶多就是个送货入府”

“王爷让我们先回府休整,本来我俩准备拜见一下侧妃,结果侧妃跑来看新王妃,亏我俩打赌侧妃会不会躲着哭鼻子,没想到这么没心没肺看热闹,人这么多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危险啊,刚才要不是我俩及时赶到,你被踩死都没人知道!”

“好好好,这事儿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带了守卫的,两个呢!谁知道他们被冲散了,现在就是担心霓儿,高显身手行不行,霓儿应该没事吧,都是我不好,不该带她出来,她一个小姑娘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真是蠢笨!怎么能…”

正说着高显带着霓儿出现了,我又后怕又自责一把霓儿紧紧抱住,霓儿说她一个转眼就寻不见我,又急又慌,只能先退出人群先找个高处好探查我的踪迹,还没找到我高显就寻见她了,我直夸她聪明,四人匆匆回到府上,坐在院里喝口茶歇歇

“小丫头聪慧多了,不像主子傻愣愣的差点丢了小命”

“不许这么说小姐!”

“你唤她小姐?”

“是,我是小姐一人的丫头,不是王府的,这是我的小姐,不是什么王妃侧妃”

“霓儿,这俩人也就算了,旁人面前要守规矩,不能胡说”

“小姐,我知道这俩位是小姐的朋友我才敢说的”

听到霓儿这话,我们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笑起来,朋友,嗯!应该算得上罢

喝了会儿茶,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吹奏越来越近,他俩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尴尬,我笑着让他们不必如此,我也知道是萧玄义让他俩来盯着我,其实何必呢,我说过我想的开,必然不会哭闹添乱也不会自寻短见,他才是对我始终不那么信任罢

“二位舟车劳顿早点回去歇息吧,如果是因那人不安要看着我,大可放心,我不会做那人疑心我会做的任何事,如果是因对我心生同情,那就更加不必,今夜是那人一刻值千金的春宵,我不过是个局外人并不难熬,我要好好思量的是不知新王妃如何打算我,我一向运气不佳,估计今夜过后的日子才是真的难捱,接下来两位能同情我的时候多的是,现在二位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以后好拉我一把,在此先谢过二位”

他俩走后,我赶紧泡了个热水浴,早睡早起,明天还要去见王府里二号人物,必须养精蓄锐全力应对

为了彰显我极大的诚意,带着霓儿早早候在了前堂,管家给了我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又叮嘱了我一遍一会儿拜见的规礼,看来不止我为我自己捏把汗,顿时有了使命感,下定决心,一定要第一面就好好表现,争取今后能够平顺安稳过活,不负众望!

一柱香的时间后,霓儿有些焦躁,我立马悄声说,等得时间越长越是体现我的恭敬,更重要的是说明他俩昨夜情浓,今日心情舒畅,情势对我们十分有利,听完分析,霓儿羞红了脸,也对我聊此事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多了几分敬意

又等了一柱香,下人通报,远远萧玄义牵着爱妻徐徐走来,赶紧毕恭毕敬躬身低眉,等着俩人坐定,行大礼,得允,起身,抬头,心就凉了半截

我期盼的是邑国这和亲公主倾国倾城美若天仙,最好美到我在她眼里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丑妇,但,现实是,如果她对外貌在意的话,我在她眼里可能是个妖媚惑主的狐狸精,我只能求菩萨保佑新王妃能传承邑国战将风尚的豪爽不羁,对我的外表嗤之以鼻,完全不将我这个国力日渐衰弱周朝来的公主放在眼里,一点儿不想费力为难我,那我还能有一丝希望

到底是不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菩萨常常对我的请求一知半解,王妃确实没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毫无顾忌地把我敬的茶水打翻在我手上然后轻描淡写的说是不小心,可能她的确不想费力为难我,只是,为难我对她来说一点儿不费力,萧玄义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动作,我也不愿拿小命开玩笑咬牙坚持,就是霓儿这小丫头,余光都瞧着她攥的指节发白,防止她冲动,我赶紧让管家重新续上茶趁扭头的功夫厉色看了看霓儿,她也明白,面色恢复如常,第二杯茶倒是接了过去,又说看我手都红了,可能茶水太烫,心领不尝,行行行,你怎么样都行,随后我把绞尽脑汁准备的阿谀奉承全数奉上,作为交换,王妃反手送我悉心准备的明嘲暗讽,内容与之前凉国朝臣的措辞十分雷同,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出了本花式羞辱周朝和亲公主千句小册子,他们都拜读了,等王妃说倦了,我终于得了自由

回到屋里,霓儿赶紧查看我的手,一大片辣痛,已经浮起了一层水泡,小丫头眼泪开始落个不停,我劝她与其哭唧唧的不如帮我去管家那儿取个烫伤药,她刚擦干眼泪起身,管家领着季云已经到了院子,本不想让季云知道的,否则他跟高显定要嘲笑我乌鸦嘴咒了自己

“李管家,你备的茶水也太烫了,还好是我,你也不怕把王妃烫着了”

“侧王妃教训的是,是老奴疏忽了…想着毕竟是泡茶,小口饮不会烫,谁知道王妃竟翻到侧王妃手上…当时老奴就心惊不已…可千万别留了疤…”

“行了,其实也没事儿,咱们府上不是有季大夫么,妙手回春华佗再世,这点儿小伤,药到病除是吧!”

季云看着心情不太美妙,肯定是觉着这点儿鸡毛蒜皮还得使唤他,有怨气!溜回须拍个马哄哄

“谁告诉侧王妃这是小伤了”

“嗯?”

“季大夫,很严重么,唉呀!都是老奴我没照看好”

“好生敷着药吧”

季云留下药膏,说还有一味他要准备,晚些时候送来,跟着汗流浃背的李管家走了

“小姐,是不是很严重啊,怎么办…”

“别哭!季云危言耸听而已,他就这样,别信,我好好歇着没事儿”

就是有事儿不能让人好好歇着,刚敷上药,就来通报晚上要同王爷王妃宫中赴宴,能别带上我么!我想静静啊!

帝后给新人赐了御前席,凉后笑眯眯的拉着宸王妃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说与我听的那些,朝臣们更是众星捧月,才发现其实凉国宫宴氛围轻松很多,不似周朝,酒过三巡还都端坐席前一本正经,那方其乐融融,我倒能好好放松,尝尝菜,品品酒,三皇子可能快要封王建府,如今也不能同我一样呆坐一旁,倒是没个人聊聊天,可惜了,原本觉着今日宫宴于我已是奢侈享受,没想到,萧玄义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竟然为了王妃向圣上求了一场烟火

火树银花,流萤纷飞,漫天璀璨,宛若星雨一场,原来一场烟火比我曾经以为的还要惊艳,火光明暗,脆响噼啪,如果那些存于我心上的人们也能一同赏这摄魄美景,多好,迎着夺目绚烂,不知觉间泪流满面,一场不属于我的盛宴,我却能共享这良辰,菩萨待我不薄

回府的马车上,一直候在宫外的霓儿说烟火壮丽非凡引得百姓围观,我又喋喋不休地想把近观的美妙说与她

“小姐…你怎么哭了…”

“我是太欢喜了,霓儿,我今夜突然得了曾经觉着奢望的期盼,心里好欢喜”

“小姐欢喜,霓儿就欢喜,霓儿愿小姐日日欢喜,刻刻欢喜”

傻孩子,我们能有一刻欢喜,便是上天恩赐了

萧玄义对王妃是真上心,这拼命三郎竟然告了长假,日日陪着王妃,我是巴不得他能把王妃宠上天,那我的小日子就好过很多了!看到我自信满满认为未来生活充满光明,老天爷决定教我一个做人道理,过于乐观的预期就是对运命神明的挑衅,于是原本想着自由潇洒的我,要为池边赏月的宸王夫妇抚琴,要为灯下对诗的宸王夫妇研墨,要为互喂汤食的宸王夫妇布菜,我就纳闷了,这夫妇俩大好的新婚甜蜜期,事事都拉上一个妾室,不嫌挤得慌么?不嫌尴尬么?不嫌碍手碍脚么?就算是为了羞辱我,且不说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这做法本身就有点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吧?会不会算账啊?

显然,他们不会,不然我就不会在他们夫妻俩春意浓郁的良宵被迫守夜听墙角,萧玄义倒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暧昧之音根本挡不住,这也太…太…太激动人心了!毕竟我只在婚前特训的时候听嬷嬷们隐晦的教了些,在嫁妆里那本册子上也翻看过,这么近距离耳闻也是相当新奇了,非要陪着我守夜的霓儿红透了脸,旁边两个同在守夜的女婢估计是怕我心中不快,大气都不敢出,然后,我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赶快隐了,还是起了个头,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偷偷笑起来,直到王妃的贴身女婢青蔓走来杀鸡儆猴的训斥了两旁守夜女婢,我们才强忍笑意正经起来

说到这青蔓,又能看出萧玄义有多重视王妃,他疑心重,又善于斡旋,当初三言两语就让我只能孤身赴凉,如今王妃还能带着这个看着就不是什么良善的青蔓,这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三皇子被封怀王,出宫建府,新府设宴,凉王凉后亲自出席,如此大场面我一侧王妃本是不用出席的,谁知这怀王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给宸王府下了两张帖子,一张盛情邀请了宸王夫妇,一张特请了念昔姐姐,王妃破天荒没有火上浇油,不过也无需多此一举,萧玄义眼里的怒火已经将我烧了八百回了,怀着沉重的心情赴宴,我交待霓儿,她的卖身契在我床头暗格里,里面还有我存的金银细软,这次我倘若有去无回,她就拿着东西远走高飞,吓得一头雾水的霓儿脸色煞白,我只能简短解释这怀王给我的帖子可能是张催命符,更何况这凉王凉后还在场,这么不合规矩又让人诟病的事,实在是难以化解

做了最坏的打算,往往就遇峰回路转,运命就是喜欢逗人玩儿,我拿着帖子登门自然是引众人狐疑,凉王轻描淡写说,三皇子数月梦遇仙人指点要与宸王侧妃结亲缘,嫂叔之缘尚有不足,另结姐弟之亲,亲上加亲方助三皇子命数稳安,不愧是王,能这样一本正经信口胡说,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众人也就装傻充愣贺怀王结下贵人缘,看来我小命就这么有惊无险保住了

人生处处是惊吓,刚松口气,发现来客只我一人没备贺礼,毕竟收到帖子到我站在这还不到一炷半香的时间,哪儿来得及准备!大大方方先道个歉,免得一会儿又被众人调笑

“望怀王殿下恕吾失礼,得帖之时匆忙,未来得及备下贺礼”

“皇长兄都准了侧宸王妃与本王结姐弟之亲,姐姐如今无需多礼,应是我送姐姐结缘之礼才是,若姐姐有心,听闻姐姐善女红,可否赠一枚亲手制的荷包,刚巧皇长嫂赠了臣弟一块美玉,甚是喜爱,想贴身携带又怕磕碰,若得个荷包正好纳于腰间,两全其美”

“若殿下不嫌弃,吾定当尽心,为殿下锦上添花”

“多谢姐姐!”

我怀疑怀王想要我的命,一口一个姐姐的也就算了!要我缝荷包?!且不说众人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把我淹死,萧玄义一定会把我活剥了好嘛!一整个宴席我都在想什么时候与这怀王结下了仇,我太艰难了!

回到宸王府就领着霓儿赶紧往自己院子躲,不论是萧玄义怒火中烧还是王妃正中下怀,自然是躲不过,霓儿被反锁在了院门外,萧玄义阴沉着脸盯着被拖进屋子的我,先下手为强!

“我觉得怀王是想我死,你了解我的,我最珍爱生命了,今天都是送命的事儿,但凡有余地我一定躲的远远的!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怀王,我自从来了大凉处处小心谨慎,人人不敢得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怀王要置我于死地”

萧玄义仍然一言不发怒视着我

“你不知道,我刚才在怀王府被吓的心口不适,现在还隐隐作痛”

还是装病这招好使,萧玄义面色缓了许多

“温念昔,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跟我装傻,怀王对你是不仁之心还是不轨之心,本王不认为一向聪慧的爱妻会分不清”

别别别!别靠过来!遭!到墙边没退路了!

“我…我是真的没觉得怀王会对我别有用心…我毕竟是你的侧王妃,怀王怎么会动什么不轨之心,还有,我现在只是你的妾,不是什么爱妻,你的爱妻现在正在王妃的院子等你,赶快回去吧,别叫佳人等急了”

快走快走!感觉这人有点儿危险!

“温念昔!本王不打算等你了,现在本王就让你彻彻底底是本王的妻,免得夜长梦多!”

你要干什么!别碰我!

“萧玄义!我不是你泄欲的工具!你如今有你的宠爱的人!不要侮辱我!”

完蛋了!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下彻底要去见菩萨了

“念昔…你生我的气是不是,你气我娶了别人…立了她为妃…日日陪着她…忽略了你是不是,你气我任她欺辱你…不为你出头是不是…”

萧玄义停下动作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是成大事者,不用拘我这些小节,就是你们俩鱼水之欢非要我在屋外守夜是有一点点过分了,对吧,我就算如今是妾,好歹有个侧王妃的名头,这事儿你俩确实不太厚道”

萧玄义说不上什么表情,不能惹祸上身!赶紧找补回来!

“我就随口一说,今天突发事情太多,我有点儿乱,如果说错话你就当没听见多多包涵,我现在还心有余悸想静一静,你快回去陪着王妃吧,新婚燕尔,王妃该念着你了”

“那你呢”

“嗯?我怎么了?我不用去吧?今天还要我去守夜?恐怕真不行,我好累啊”

“念昔,是我对不住你”

呼…终于走了…我?我怎么会让自己念着一个注定薄情的人,身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这点儿觉悟应该要有的!

本想着把荷包赶紧绣好,让人给送去怀王府,哪知道快收尾的时候,怀王府给我送来帖子,要我荷包绣好务必到府上一坐,怀王想当面答谢,行!豁出去了!我正好当面问问这怀王到底为何不让我安生!

带着荷包到访怀王府,萧玄安负手而立,一脸和煦在前堂等着我,一旁摆了满桌点心,见了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面前,竟抓起我的手向满桌点心而去

“念昔姐姐,你看,我说了等我建府就给你准备好吃的点心,你尝尝,喜不喜欢,若是觉得好,我再让府厨给你做”

“多谢怀王殿下美意,今日吾前来是为送上贺礼,弥补当日失仪,怎好意思受殿下如此厚待”

轻轻抽回手,将荷包奉上,见我刻意避嫌,他不再坚持

“随我到书房,我也有礼要赠予姐姐”

还没来得及开口婉拒,他已转身向前,只好紧紧跟上,到了书房,霓儿被拦下了,我正要询问,萧玄安就那么深深看我一眼进了房内,我只好示意霓儿在外等候不要走远

“殿下的赠礼,吾实在是愧不敢受,今日本是赔罪,手艺不精望殿下莫嫌粗制滥造,殿下赏脸收下,吾已是荣幸,殿下事务繁多,吾不便叨扰…”

“你心里不是有想问本王的事么,本王尚未为你解惑,你就急着走?”

他是什么怪物?能听闻我心声?

“我不是怪物,自然听不见你心里话,我只不过是足够在意你,才能猜出你心中所想”

呃…你还说不是怪物…等会儿,你在意我做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怎么,怀疑我对你目的不纯”

对!因为你非常可疑!

“怀王殿下说笑了,吾与殿下乃是嫂叔,殿下人中龙凤正人君子怎会不伦宵想,吾断然不会有这种无稽之疑…”

“那你还是应该有此疑心才是,叔嫂如何,萧玄义对你无半分真心,我愿将真心付你,不作君子又如何”

“近日天气无常,殿下许是着了病气,胡言乱语,吾就不耽误殿下寻医问药了”

这萧玄安明明一副文气的模样,现在竟放浪不羁,此地不宜久留

“温念昔!你今日若是逃了,往后你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送了命!”

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送命!我老老实实不招谁不惹谁,凭什么送命!

温念昔,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你被当作了棋子不是么,以周朝如今国力,和亲的公主对联姻国而言比那随行嫁妆不如,就算你久居深宫不知但周帝怎会不清楚天下局势,周帝让你成和亲公主是因为你不会是他的牵绊,随时可以丢弃,至于萧玄义,他的野心根本掩饰不住,你如若不先入为主的维护他,许多事会看得更清楚”

“这与我性命有何相关”

“念昔,你明明是玲珑之心,看得通透,却心存侥幸,自欺欺人,非要强掩心中疑虑去信那不可推敲的说辞,何苦呢!如果真是愚笨之人,我愿你陷入美好的假象至少你会幸福,可你分明就是怯懦,不愿直视堆叠的谎言,害怕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可是逃避真的让你好过么?你的疑心就是一根根永远藏于心间的刺,每时每刻都让你备受煎熬”

萧玄安向我走近,我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我有什么可利用的,方才你都说了我不过是随时可弃的棋子,岂会有人花心思为我编织谎言,多此一举”

“觉得我是故弄玄虚诓骗你?既然如此,念昔,你觉得你是周帝与邑国公主之女的身份有多少人知道又能瞒得了多久?”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在母妃病榻前我才知晓的身世,直到此时还在迟疑的所谓真相,努力想紧紧裹在身上的最后一点儿骄傲,此刻像是破纸而出的烈火,要将我燃成灰烬

我是温家将门之后,这是我潦倒卑微生活中唯一的光,在十四岁生辰那天,从气若游丝的母妃口中得知,这唯一荣耀也从来不属于我,因为我的生母与我一样,是个朝政牺牲品,一名来自邑国的和亲公主

当年,温家军捷报频传,邑国连连挫败,为了赢得一丝喘息机会,邑国只能将公主姒嫣送入了周帝后宫,姒嫣公主作为唯一皇女自小蜜罐中长大,十四那年偷溜出宫,一时忘乎所以竟独自一人迷途入了周界,被周朝几个游混拦堵意图不轨,幸得一青年所救并一路送回邑国境内,自此公主许下芳心非君不嫁,两年后,作为和亲公主背负着国之托民之盼远赴周朝,却在亲迎护送的队伍里见到了魂牵梦萦的青年,才知心上人是威名震天的温霆将军长子温溯启,两人一眼便认出了彼此也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情愫,只是,一个要将念念不忘的姑娘亲自护送给效命的帝王,一个要嫁与朝思暮想情郎的君主为妾,姒嫣公主倾国之貌倾城之姿,盛宠优渥,为国委身厌恶至极的周帝,只能付全心为挚爱牵挂,明明一次不落偷偷饮下的避子汤还是没挡住皇嗣,太医跪地道喜那天,一向视她为珍宝的周帝没喜笑颜开赶来,因为他正下那道灭温家九族的圣旨,这时姒嫣才知道宫中寡言少语偏居一隅的宁妃竟是心上人的亲妹,是周帝牵制温家的人质,姒嫣想尽办法护下了宁妃以及宁妃腹中孩儿,悄悄去那已是冷宫一般的宁妃寝宫,将自己心中挤压多年的秘密向心上人唯一亲人倾吐,她知道心上人至亲的腹中孩儿凶多吉少,姒嫣便下定决心要将两人孩儿调包,宁妃不愿无辜孩儿代亲生骨血面临凶险,可深爱兄长之人长跪不起泣下血泪要保全一丝温家血脉,宁妃执拗不过只得含泪应下,宁妃破水之时姒嫣饮下催产汤药,心腹太医遣去照看宁妃,自己强忍剧痛自断脐带诞下一女,待与宁妃之子成功调换,方禀报周帝,姒嫣虽为敌国公主诞下皇子龙颜大悦,力排众议封为毓皇贵妃,其所育皇子圣上更是捧上心尖,吃穿用度受教学艺之调度皆是皇嗣之最,为保宁妃亲子不引人生疑,那因温家覆灭不具威胁才侥幸苟活于冷宫的亲女,姒嫣十几年从未看过一眼,甚至宁妃玉殒后宁妃之女被皇后代替亲女远嫁大凉,姒嫣这个不问世事的清冷皇贵妃同往常一样未过问一句,连践行宫宴都报病缺席

得知身世真相之后我坚持一切没有什么不同,母妃以温姓冠我名,我就是温家之后,我就是母妃的女儿,然而,从未谋面的生父为保爱女免受辛苦舍掉了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从未谋面的生母为保爱人家族血脉才生下我这个不甚厌弃的女儿,我不得不疑心母妃对我的好是不是源自内疚是不是出于同情,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人真正意义上爱过我

答案已无从知晓,我只能掩耳盗铃一般蒙住内心藏去疑虑,坚持认定自己就是堂堂正正温家血脉,是朝堂争斗的受害者,我有至亲爱护虽然他们已成英魂,没有人会知道我是个冒名顶替的狸猫,没人会知道我是个连获得降生的机会都是因为可以加以利用的可怜虫,可是,可此刻,我仿佛衣不蔽体般羞愧难当,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伪装,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撕去,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被干净彻底的窥去,一瞬间手脚冰凉茫然无措

“萧玄安,如今我已没有秘密,我想知道更多真相,哪怕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念昔,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帝后真的意属萧玄义继承大统么,还是说他们明面上扶植,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实际上是为你筹谋”

“念昔…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萧玄安并不惊慌,似乎向我投来的目光还夹杂着欣慰

“我与凉后第一面,便嗅得她周身有股似乎用脂粉刻意掩盖的幽香,那是暗栖阁为死士与夜姬精心备下的剧毒,顶赏,当年在周朝,每每毓皇贵妃身边心腹女婢与母妃传消息,院里便满是这香气,我好奇问过母妃,她说这是生死不由己的气味,就是暗栖阁特制的自裁剧毒罢,便疑心凉后应该就是邑国专为皇家贵胄培养的夜姬,不过当时我并没有猜出凉后的目的是什么,当邑国和亲公主指配给萧玄义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要将他扶上王座,可这太不合理,一来邑国怎么会愿意一个对自己国土虎视眈眈的人成为敌国尊者,二是萧玄义的迎娶太过于顺利,若想阻扰,以夜姬的能耐不至于掀不起一点儿波澜,除非,让萧玄义迎娶邑国和亲公主,是刻意为之,是达成目的的一环,拜见宸王新妃那日,我便明白萧玄义根本就是被蒙蔽了,因为那其貌不扬的王妃不可能是邑国公主,邑国公主于邑国皇室而言就应当是颗绝对有用的棋子,女子不能够驰骋沙场,那就要有惊人的美色诱敌致胜,连美貌都没有的皇女前途无用,未免后忧及笄之日便是人生终点,这位姿色平庸年十七的王妃若是邑国公主,那便是天方夜谭,无皇嗣的凉王愿诓骗萧玄义,无非是为了稳住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最大赢家只能是三皇子,你,萧玄安,相比于萧玄义那个野心勃勃的沙场悍将,对邑国而言,年幼温和无权无势的你才是更好掌控的未来凉王”

“念昔果然聪慧,只有一点你没推出,我会被选中,是因为我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傀儡”

“傀儡?你不是凉国三皇子?”

萧玄安看着我毫不掩饰的讶异,轻笑了一声

“我的确不是凉国三皇子,准确说我应当是凉国四皇子才对”

“凉国先帝不是只有三子…”

难道凉国先帝还有私生子?

“先帝少年时便有一谋士伴其左右,该谋士九曲心思,不仅精通谋略还能将先帝圣意揣度八九,先帝登基后视该谋士为立下汗马之心腹,在先皇后刚刚诞下麟儿不足一月便以皇后之仪迎娶心腹之女,因群臣抵制,废后立新未能如愿,却封其为皇贵妃夺下皇后实权,而现凉王生母先帝皇后被打压得毫无皇后之尊可言,连自己呕心沥血护养长大的唯一皇子,十三岁那年被皇贵妃的一块毒糕夺去今生子嗣之福且无长寿之命,投毒之事先帝并未责罚但到底因手段歹毒心中生出嫌隙,不久帝师幼女入宫,本就国色天香,又温润娴静知书达礼,一跃成先帝心头好封为贵妃,也成了皇贵妃眼中钉,寻机处处刁难,贵妃孕下龙嗣后,皇贵妃便杀心四起,贵妃自幼心性纯良自知难以应付皇贵妃夺命手段,便寻先皇后庇护,先皇后空有满腔悲愤却是自身难保,这时一个新入宫的贵人找到她们表示可以助一臂之力,贵妃的双生子只能留下一个才能保证日后凉王之位绝不会落入皇贵妃母子手中,贵妃与先皇后都知道,倘若皇贵妃之子继承大统,她们同孩儿也绝不会有生的机会,万般无奈只得应下,那贵人如有神助,保贵妃直到顺利产子,可那贵人将其中一子灌下药水之后,婴儿顿时气息全无,先皇后与贵妃才知舍一子竟是要一子之命,痛心疾首却没有回头箭,只能联合贵人嫁祸皇贵妃平日里祸害,导致双生皇子仅存其一,皇贵妃这次终于失宠,不再似从前那般能将后宫众人玩弄于股掌,先皇后重握六宫之权,皇长子压了二皇子的势头,得以被重视”

“那如有神助的贵人难道是…”

“不错,她就是夜姬,所以才能里应外合配合天衣无缝,贵妃本以为舍去一子能保平安,谁知好景不长,三皇子将到周岁,皇贵妃竟寻得机会痛下毒手将贵妃寝殿付之一炬,贵妃燃成一缕香魂,三皇子也只剩一口气息,先帝勃然大怒,皇贵妃矢口否认自己犯下歹毒之事,为表清白甚至将八岁亲子送入西兹作质子才免于一死,但烈火致疾的三皇子常年缠绵病榻生死徘徊,终在九岁生辰那夜凄厉呼喊着母妃之名,呕血不断,失了气息,先帝悲愤不已,加上时常梦中遇已逝贵妃泣血泪鸣不平,悲愤交加,下决心赐了皇贵妃鸩毒,三皇子将要入殓之时,那名贵人称会换命之术,为报贵妃旧日之恩饮下汤药,独自来到气息全无的三皇子病榻前,日落之时宫奴遵嘱进入,贵人已逝,榻上三皇子竟好似重生一般无恙酣睡,此事阖宫皆啧啧称奇,三皇子从此被悉心养护,无忧无虑,先皇后念贵妃舍子之情,从三皇子呱呱坠地那日起便千叮万嘱皇长子要报此恩,先帝驾崩皇长子登基后,自知不能有所出且难久活,便下定决心要将皇位稳妥交于三皇子手中,自此,三皇子登帝之路几乎万无一失”

“那大火和三皇子之死,实在蹊跷…”

“嗯…贵妃以为舍的是那被灌下汤药的婴孩,事实恰恰相反,那名婴孩不过是假死蒙了众人,被悄悄带回暗栖阁从小接受谋略调教,格斗毒术,灌输仇恨欲望,还由藏于各国后宫的死士夜姬接应,以各种名义入各国皇宫,探后宫皇嗣,剖权势纷争,培养成利刃,送入凉国接下大统,所以凉国的贵妃与三皇子必须死,不仅能重击一个强有力的障碍,还能让我没有情感寄托依靠,没有什么比一个孤立无援的人更好控制了,我要成为贤明睿智能深得民心的凉王,成为游刃斡旋能保凉国屹立不倒的凉王,能言听计从甘为邑国奴役臣服的凉王,我是个被精心打造的统治傀儡”

“可他们低估了二皇子…”

“是,他们低估了二皇子的野心,也高估了我的权欲,七岁那年我化为一位技艺盖世老画师的关门弟子,陪同老画师领旨入周宫教习皇嗣画艺,我年幼又顶着画师爱徒之名,并没有太多约束,一日发现一女婢身附顶赏之味匆匆走过,便好奇跟了上去,跟随到一十分偏僻荒凉破败宫殿门口,女婢不见踪影,瞧见那宫殿院内竟有一位小姑娘,鬼使神差走了进去,那小姑娘闻声抬头,粉雕玉琢的脸上沾了些灰倒是灵动可爱,见了我也不惊讶,唤我一起去吃她用火燎得黑黢黢的花生,她以为我是宫中的小太监,见我有些怯生生,介绍自己是个不必惧怕的皇女,问了我的年龄非要我唤她姐姐,她应该是很寂寞罢,见了我这个年龄相仿又不急着走的,掩不住的兴奋,带我看她亲手编的飞不起来的风筝,跟我在灰扑扑的地上下棋,给我欣赏她沾水在纸上作的画,还展示了能用棉线练琴的技巧,看得出来,这是个真的不得宠的公主,可她却在这阴暗的境遇里生出如此明媚的光,我忍不住想同她待在一起与她亲近,常常趁她一人之时找她寻乐,在周帝爱女安乐公主生辰宴那晚,我称病离席带着藏下的点心去到那僻静一隅,迫不及待想见到的可爱姑娘竟然倚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她细细品了一块点心,又给我一块儿,不好意思的说想把其他的留给正在休憩的母妃,她明明那么想尝尝宫宴的点心是什么滋味,却要留给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说爱就是愿意把自己最好的给对方,那晚,我与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我爱是什么的姑娘,一同高高坐着看了一场她的生父从来不曾为她准备过的盛大烟火,即便这是在她生辰前一日为受宠的公主绽放的,她还是精精有味的欣赏,发自内心的赞叹,我那颗对一切人事都冰冷的心,总是为她的一颦一笑悸动,离别总是要来的,她知道我不是小太监且很快要离开皇宫,为我流了眼泪滴滴落在我心上,为我用得来不易的素锦绣了一方手帕我一直贴身存放,一个如此不得重视的皇女能安稳到几时呢,奈何我本就是泥菩萨过江无力保她周全,此一别,许是终身不复相见,原想着就如此行尸走肉般按筹谋继大统立君威顺邑国,然后孤寂的离开人世”

萧玄安突然憨憨地笑出了声

“可我竟又见了她,在凉王宫大殿上,在我的宿敌身旁,她好好的活着,她是和亲公主,她是宸王妃,一个被轻视的皇女果然不得安稳,即便侥幸活着还得身不由己赴险,离了狼窝又入虎穴,这次我不会弃她于不顾,我要她远离凶险,我要让她重获新生,不用苟且偷生,不必担惊受怕,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活”

“你与当年判若两人,我也大有不同,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念昔,与你分别以后我每一天都是活在摆布之中根本不能探知你的消息,稍稍能喘息又遇萧玄义异军突起,只比以前更加谨慎小心,更是无法知晓你半点境况,只是与你共度的每刻都在我脑海里重演了无数遍,你的眼神你的笑容你的小动作都刻在了我的心里,即时时过境迁容颜有异,不论你是否相信,我就是能一眼认出你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温念昔,那个让我知道自己有血有肉有温度活着的人”

“你知道萧玄义对我说过比你还动人的话么”

“我与他不同”

“如何不同”

“我不想要那王位”

“可你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我可以让你能为自己做主”

“你如何做到”

“用我唯一有用的东西来换”

“萧玄安,我信你今日所言不虚,但我不想付我真心的人送命,你要好好活着,要逃就一起逃,我再也不想独自苟活于世,在无人念及的孤独中备受煎熬,为那个让我第一次因分别痛心的儿郎,我信你,你就用往后的生命证明你值得我此生最后一次托付信任”

“念昔…好,我一定尽全力与你一起寻得生机”

很好,我以为他会像萧玄义那般在这种时刻会用个怀抱进一步收买人心

“念昔,若不是为你清誉,此刻我真想裹你入怀,好好享受失而复得的狂喜,不过你放心,我要等到名正言顺与你相拥那一天!”

傻子!这么羞涩的话你放在心里就行了!说出来干嘛!

“嗯嗯嗯,我先走了,时候不早了”

“对,留你太久又要给你添麻烦,哦,对了,念昔,这个你收下,我有光明正大送你的由头,你放心收下不用怕”

萧玄安塞给我一块琼瑰玉佩,羊脂璇环,精美无比,自知推脱见外,道谢收下,见我收下他笑了,倒真瞧出了那年在冷宫遇见小小少年郎的影子

转身要走,萧玄安压低声音耳语,我的身世据他所知,只他同凉后知晓,出于种种原因,暗栖阁特意封了这秘密,但估计他们不过是另有考量绝非慈悲,至于萧玄义,目前应该是不知晓,但不能掉以轻心,这我倒是知道,对他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出了书房才发现霓儿被带离得远远的,萧玄安倒真是谨慎得紧

我只身去怀王府送荷包,萧玄义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很清楚以他多疑又专横的个性,这事儿不可能轻松褶过去,所以一队侍卫气势汹汹来到面前的时候,一点儿不惊讶,就是暗暗感慨了一下为了惩治我阵仗不小,只是下一刻才发现,他洞悉了我的弱点,自己的苦痛咬咬牙坚持得住,在乎的人受威胁才能叫我真的心慌,所以霓儿以未尽责规劝主子言行的罪名被拖走了,两个侍卫将我牢牢钳制,霓儿一边被推搡趔趄着一边叫我别担心别害怕,眼瞅着她被拖拽出视线,我觉着心都要将胸口撞碎一般,霓儿会不会回不来了!上月她生辰过了三天我才得知,懊悔非常,决心下次生辰一定为她贺一贺,她才十三岁,是个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她还有很长的路,不能让她有事,决不能!

我笑盈盈的来到王妃的院子,众人不会拦着一脸谄媚为王妃呈上亲手绣制锦袍的侧王妃,直到我用短剑将王妃挟持到墙角,她们才惊叫着四散跑去,青蔓毕竟训练有素,冷静得想往前冲,我告诉她,不要为了任务以外的事暴露了身份浪费她的那份顶赏,虽然我没出声,周围又一片嘈杂,但这对会唇语的夜姬并没有影响,她难掩震惊,随即也同其他婢子一样发出凄厉喊叫逃走,很好,这才是夜姬该有的果断,就如她为了蛰伏在王妃身边,果断毁了绝美容颜一样,王妃就没这么冷静了,一看青蔓也跑开,瞬间失了色,企图与我沟通放了她

“是王爷下令惩罚你的女婢,你却对我下手,殃及无辜做甚”

“无辜?你为王萧玄义出谋划策,暗示他如何痛击我的软肋,一边调情一边漫不经心指点如何折磨我霓儿的时候,你可一点儿也不想当个无辜的人”

带走霓儿的侍卫撤走之后,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的跌坐在地上,一个曾经与我一起投壶的女婢借着扶我的时机悄声说这毒妇一边执箸畅饮一边提议那毒夫如何让我学乖巧

“你如何知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知道我的软肋,就应该知道,我为了保住软肋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哼!你以为我会怕你!你若伤了我,等王爷来了,不会有好果子吃!”

“呵!萧玄义来了就再好不过了,我要是告诉他,他不辞辛劳跋涉千万里迎回来一个假公主,你觉得还需要我动手伤你么?”

“你!你胡说八道!”

“哦?那我就胡说给他听,让他自己求证一下好了,萧玄义有多疑心重重狠绝毒辣,你们同床共枕鹣鲽情深,应该比我清楚,不是么?”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的外祖父是你们邑国朝野十分熟知的大将军,温霆,他有多了解你们邑国的种种把戏,恐怕你都自愧不如,我还不能略知一二么,邑国如你这般平平无奇的公主,恐怕到你这个年纪都重新托生了罢”

“你竟然是温霆将军的后人!你…你要做什么,如何不出卖我”

这个假公主原来就是个稳住萧玄义的实心锁扣,竟然连我明面底细都不知道

“我们将门之后不会似你们行事那般龌龊,放心吧”

“你!”

“你做戏的功夫不是一流么,待会儿全力配合我唱一出,互利共赢或者你万劫不复,打起精神好好应付,宸王妃!”

“该好好应付的是你,别自己坏事还连累我!”

我发现这王妃嘴怎么这么犟呢!

“喂!王爷来了!”

“看到了!记住好好配合我!不然我随时言语两句就可以送你去极乐”

萧玄义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感觉眉间能拧出腐蚀一切的毒汁,也是,正威风凛凛操练兵马,突然被告知自己的侧王妃为了一个下人持刀挟持了自己心爱的王妃,连娶两位公主本令人羡慕不已,结果后院鸡飞狗跳惹人非议,他这么爱面子,不气死才怪!这不,软甲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回来了

“温念昔!你在做什么!”

哐啷一声,我手中短剑掉落在地上,王妃明显一怔,显然以为我开场就演砸了,正想着如何配合,我一下推开她,朝萧玄义扑去,往后倒下的王妃与往前冲的我有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不难解读,她以为我是要与萧玄义拼命,还迅速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短剑,想着我这傻子该不会赤手空拳上阵吧,她难道要配合我把武器递过来?呵!天真!接下来,让你开开眼,之前一直懦弱隐忍的侧王妃,是个被低估的狐媚妖姬

萧玄义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挥着粉拳捶向他的胸口!

“我恨你!我恨你!萧玄义!你是大坏蛋!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呜呜呜呜!”

呜呜呜,我的手捶得好痛,为啥你不把软甲换下来,疼得眼泪更加止不住

“你生我的气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你就是不愿意见我!还故意让霓儿代我受过!就是为了让我因连累旁人羞愤更甚!萧玄义!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呜呜呜呜呜”

很明显,精明如萧玄义也没想到,平时表现出超越年龄克制的我,现在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如同不懂事儿孩童般撒娇,积攒了一路的火气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了

“念昔!你怎能这般胡闹!”

萧玄义把埋头痛哭的我从怀里捞出来,握着我的双肩与我端视,呵!男人!梨花带雨的美人软声糯语的撒娇终究是有杀伤力,他的怒气明显消散,只剩故作出的肃色,还快绷不住了

“念昔没有胡闹!念昔知道惹王爷生气了,念昔想见王爷,可王爷不想见念昔,念昔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见着王爷的面,只能来求王妃姐姐帮忙,王妃姐姐经不住念昔的苦苦哀求,才撇开规矩,答应帮念昔演戏引来王爷”

“王妃?果真如念昔所言这般?”

“回王爷的话,念昔妹妹年纪本就不大,又乖巧可人,在臣妾面前哭得泪眼婆娑,臣妾见了于心不忍,臣妾也劝了,说王爷只是小小告诫一下妹妹,并非要伤她,可妹妹非要立刻见了王爷,要王爷亲口说与她听,臣妾实在劝不住,只能顺了妹妹的意,望王爷恕罪!”

此刻我与王妃都对对方多了一丝钦佩!仿佛戏班里两大台柱子之间的心心相惜

“王爷…是念昔任性,不懂事,王妃姐姐被我闹得没办法了,才勉为其难答应念昔的荒唐心思,别怪王妃姐姐…是念昔的错…要罚就罚念昔,不要扯上王妃姐姐…”

我带着满脸愧色看向王妃,不愧是被求生欲激发出的默契,她立刻心领神会

“好了,妹妹别伤心了,王爷现下不是到了在眼前了,妹妹好生与王爷交交心,妹妹在王爷心里份量可不轻呢”

王妃把下人遣了,然后自己也悄悄退了出去,临走前不忘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知道是提醒我要遵守约定,便看似感激成全般的冲她点点头,顺便回了个眼神,她也明白,此单买卖算是达成了

“念昔,你今日如此行径,全像个无知小女子般放肆”

“我就是无知小女子!我不要再装成深明大义的稳重闺秀!我不懂事,不大方,不坚强,不舍…”

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一般,害羞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故意似有些笨拙的卖弄,在自以为掌控全局只手遮天的萧玄义眼里必定是可爱罢,他不再克制情绪,捧起我的脸,笑得露出大白牙

“不舍什么”

“没什么!”

“听话,说”

“不舍…不舍自己的夫君一颗心全给了新欢,我却还要强颜欢笑…”

“谁说我一颗心给了别人了”

“那你都不关心我,我手被烫伤你问都没问,偏在我面前一遍遍上演你们伉俪情深,明明知道我视霓儿同亲妹一般疼惜,偏偏用我的错惩罚她,让我心如刀绞,你对我如此残忍,难道心里还有我?”

“温念昔,你是不是只为了你那失职女婢,今天才会有如此一反常态的小女儿家做派…”

萧玄义收回手,也敛了笑意,不愧是你!铺垫了那么久的情绪,你还能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又是如此…”

哭,曾经不耻,如今得心应手,刻意显出我在努力强忍着,又要让眼泪不断溢出眼眶砸向地面,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匍下身子,拜向萧玄义

“妾在王爷眼中竟如此心机,既是这样,今日妾无视规礼,行事粗鄙,有损颜面,请王爷重罚妾之所为,以儆效尤”

说罢,我伏身不动,我想来打个赌罢

“念昔,先起来”

萧玄义拽住我的手臂想拉起我,怎么能让你截断我的好戏!还没唱完呢!赌气般甩开他的手,保持好跪拜的姿势

“妾,抛了自尊心,在一干众人面前褪去端庄矜持,丢了羞耻心,在付终身人面前揭下克制隐忍,勇敢剖开整颗心却得到了别有用心的评断,是妾狂妄,胆敢以为王爷心中有妾的一席之地,求王爷狠狠责罚妾,让妾铭记不自量力的下场”

就着跪拜身姿,顺势趴在地上尽量放开嗓门痛哭,我虽然看不见,也知道这样是多么楚楚可怜

“念昔…我只是怕你是为饶了那下人,才会对我刻意卖乖…好…是我疑心太重伤了你的心,地上凉,起来好不好”

萧玄义蹲下身,双手来扶我,我像是哭尽了力气,被他轻抚坐起,泪水还是断了线,稍稍压低了泣声,他哄人伎俩倒是一点儿没变,熟练的将我揽入怀中,那软甲真的很硌人!脸好疼!还不能躲!

“王爷没错,我就是个居心叵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王爷以后对我都要加强戒备别被我趁虚而入”

“念昔,不许说气话了,是我错了,不该揣度你的真心,我知道念昔的心意,都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远赴邑国迎娶王妃那日我回到府上便心痛如绞,连饮下两副药才微微止住,你不在府上我带着全府上下肆意寻乐,只因我根本不能静下来,否则就会止不住黯然神伤,被烫伤了手你没有一句安慰我十分委屈,还要在管家同季大夫面前装作无恙,为你同王妃守夜我心都碎了还要假装不在乎与婢子们调笑,因为我体恤你不得已,想着你不由己,我愿意打落门牙往肚里吞,不愿你为难”

来,好好看着我泪涟涟的红肿双眼,接受精神拷打

“我只身嫁于你,独在异乡小心翼翼,谁人之令都不敢怠慢,你不为我出头反而迁怒于我,你知道我最不愿牵连无辜,却非要伤我痛处让小丫头代我受过,我觉着那个当初迎我途中说要护我周全的人可能变了心意,以后不会有人护着我了,瞬间乱了阵脚,慌乱之下想了个漏洞百出的求证蠢办法,可一见到你,就瞬间泄了气,只想不顾一切将满腹牢骚说与你”

我抽抽泣泣的看着他,胡乱拭去脸上的泪水

“萧玄义,我不大度不包容不识大体,那些懂事乖巧都是我辛苦伪装的,今日我求王妃助我见你一面并不是我真的信任她,只是我别无他法只能够凭你对她的宠爱沾个光,你知道么,当我的短剑置于她颈上,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起了杀心,想了结眼前这个赢了我霸占你身心的人,想解决眼前这个踢走我成为你正妻的人”

“念昔…”

我还没说完呢!别打岔!

“玄义…我知道我不够绝对良善,可我只是不愿以德报怨却绝无半点害人之心,但我竟突然起了杀人之意,我是不是很歹毒,是不是很可怕,玄义…我真的害怕,我怕自己因嫉妒变成不择手段的恶毒之人,同周朝后宫那些疯魔的嫔妃贵人一样…”

绝望,悔恨,惧怕,我尽力将这些情绪同时糅合在我此刻的脸上

“念昔永远是最单纯的念昔,是自以为胸有沉府实际上笨拙又善良的念昔,岂会变得歹毒疯魔呢…”

“所以我忧心霓儿是因为我心存善念,不是因为我怕少了个排解寂寞的忠心奴仆,是不是,我其实算得上是个善良的人是不是,我只是不愿承认诸多艰辛还是没能成功打造出我的铁石心肠是不是”

“是是…念昔将自己扮成浑身尖利的刺猬,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其实自己是个脆弱的小兔,虚张声势为了保护自己,甚至将自己也蒙骗了”

很好,入套了

“既然如此,王爷,那我就继续弘扬善心,斗胆讨要我的婢女,我真的不是因为她是我费心调教的忠仆用着顺手格外上心的!”

“不可”

哎呀!没完了是吧,那把短剑在哪儿呢!被捡走了?

“怎么求情的态度还不如之前赌气撒娇的时候…”

“嗯?”

别说废话!给我麻溜痛快地解释清楚!

“觉着念昔唤我玄义很是悦耳,就不必再改口了,做得到,本王就依着念昔高兴放过那不知规劝主子言行的蠢笨奴人”

呕…虚伪的男人…你这收拢姑娘芳心的手段还能推陈出新啊!佩服佩服!

“哼!玄义你是个大笨蛋!她怎么可能规劝得了我!除了你!谁都管不了我!”

我鄙夷自己,菩萨保佑这腻人的对话快结束吧!

“胆大包天的小东西!下次不守规矩本王就亲自罚你!”

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我赶紧反手环住了他,忍着硌人软甲,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显然觉得受用,一只手揽紧我的肩一只手托着我半边脸向怀里摁去,快给我住手吧!我的脸恐怕要破相了!

好在,这出费心费力的戏磕磕绊绊倒底唱完了!

我坚持要把霓儿接回我房中亲自照料,说自己连累无辜寝食难安,要好好赎罪,不然我天天祈愿菩萨保佑心上人能达成夙愿可能无法如愿,见我一脸认真又似乎真的忧心忡忡,萧玄义才松了口同意安排,还让季云亲自为霓儿疗伤,我立马显示为他宽容仁慈感激涕零,他竟然还当真了!

一个暗示自己侍卫可以对一个年仅十三的小姑娘行不轨之事的人,一个让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下狠手虐打的人,一个当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那无耻之徒,用外袍紧紧裹住衣不蔽体霓儿还劝瘫倒在地的我不要为此等小事伤心神的人,怎会认为自己配得上仁心二字,怎会如此心安理得接受恩谢!恬不知耻!萧玄安说的没错,萧玄义确实是个实力强大的拦路虎,他的多疑他的冷漠他的狠毒他的自负,都是端坐在冰冷龙椅上无情帝王的样子,他的心严丝合缝,没有一寸柔软,也就近乎无懈可击,不管萧玄安是不是真的不在乎那华丽王座,萧玄义都不是可以轻易摆脱的阴影

连着三日,几乎未合眼,霓儿满身伤痕,有一处竟然深极见骨,一边为她擦洗上药一边抹不尽眼泪,深深自责没能保护好她甚至开始埋怨萧玄安鲁莽行事连累霓儿,但我内心清楚真正该恨的人是谁,季云提醒我不可透支精力太多,毕竟也是个有隐疾的人,可昏迷不醒的霓儿高热不退,凄厉哭喊得我心都碎了,我如何能安心,恨不得将萧玄义同那教唆的王妃千刀万剐,许是怕我怒极不顾将秘密捅破,王妃使出浑身解数几乎时刻贴紧萧玄义,再加上我实在憔悴得吓人,倒也省得强打精神应付那厌恶之人,季云每日定时一次查看送药,无他人打扰,能好好地照顾霓儿这可怜的小丫头,也能静下心来思忖如何才能让这个孩子能长久无虞,越是想得深越是满心悲凉,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如何去护他人的周全,或许,当初的萧玄安也如我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无能罢

心里想到萧玄安,他便兀自出现在眼前,一身夜行打扮从未阖的窗口轻落在屋里,惊得我差点儿失了魂,他拉下围面黑巾,迅速吹灭蜡烛,隐去火光中的剪影,窗外月光倾泻而入,还是能将彼此瞧得清楚,他定是万分焦虑,顾不得之前说的清誉,大步迎来,握上双肩,将我拉近眼前,这个年少我一岁的少年比我高出那么多,不抬头只能望及胸膛,抬起头便能看见他那逾越年龄的深邃双眼,仿佛能将我一切心绪看穿,我却未觉惧怕也不觉排斥反倒无比心安,虽然我不断告诫自己曾经的萧玄义也让我一度产生过类似值得信赖的错觉,可萧玄安依然能让我放下戒备打开心结,我真是个肤浅的人!

“念昔,是我行事不够周全,连累了你,连累了霓儿姑娘,得知你持剑挟持宸王妃救人,我当时已经整理人手,决定豁出去带走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此,那你真是个没头脑的莽夫了”

“遇你的事我还怎么冷静,只是刚要动身又得知你竟拉了宸王妃一同给萧玄义唱了一出,我虽心急如焚但也知道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会给你添乱,只能按兵不动想着见机行事,没想到萧玄义真得被你说服,没伤你分毫还放了霓儿姑娘,念昔,你真的是个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聪慧的姑娘!我又要重新认识你了!”

“没你说得那么神,不过是跟周帝那帮后宫莺燕学来的女儿家特有的雕虫小技,也不过是放手一搏罢了”

“念昔…是不是…是不是萧玄义他…他欺负你了…”

“我若告诉你是呢?我用的是女儿家的法子,你觉得他怎么上钩的呢?”

本就是好奇萧玄安若是知道我牺牲了色相该多愤怒,谁知道他色胆包天!竟然一把将我紧紧环住,刚想骂他没有礼义廉耻,结果拥着我竟然隐隐得抽泣起来,我倒一下没了主意,僵成石板一般,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开了口

“念昔…是我没用…让你忍受屈辱,我已经在筹备了,我要让你自由,不对,是与你一同远离是非,我会好好照顾你余生,好好爱惜你,你在我眼里是最纯洁最美好,不,在我眼里唯有你纯洁美好,所以你别难过,耐心等等我好不好…”

哎哟!这傻子!什么话都信!

“那个…萧玄安…我是故意逗你的…”

“嗯?”

他不明所以看向我,尔后下定决心似的

“念昔,没事的,是我无能没保护好你,但我用剩下的人生弥补你,不管萧玄义对你做了什么,在我眼里心里你都是无瑕完璧,是我此生唯一挚爱”

“我真的是骗你的,我蛊惑人心天赋异禀,用不着那么作践自己,你不是知道我伶俐机敏么”

傻子迟疑片刻又露出了傻笑,再次拥住我

“念昔没受欺负便是最好,我还怕念昔会因此失了心神不要我了…”

他吐出来得气息痒痒得扑在我颈间,瞬间全身麻酥酥,我一个正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沦陷男色!

“萧玄安,我也要老实告诉你,我对萧玄义并非没动过情,和亲途中他有过真诚有过温柔,我也确实大为感动过,于是为他筹谋为他担忧,初来乍到凉国,他有过维护有过包容,我也真心想伴他终身过,于是为他隐忍为他退让,后来他迎娶新妃降我身份,我对他渐起的疑心也被他出发前看似无奈愧疚的眼泪冲刷干净,甚至后来你与我坦白,我才知道,当初让我起了疑心劝他提防你和凉王的假探子真剧毒,也是他为搅乱朝局混水摸鱼而精心给周朝和亲公主备下的一盘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倒底他全力救了我,我不愿费心种下仇恨,只是这次,他明知举目无亲的我视霓儿这个一心为我的傻孩子如亲妹一般,他却偏偏要对霓儿下此狠手,偏偏往我心窝里捅刀子,我彻底明白过来,只要在他身边一天,无论顺从与否,我和我珍视的人都是他可以信手拈来推上阵前的炮灰,生死全由他做主”

“念昔如今如何打算…”

“萧玄义这人面兽心的暴戾家伙,活着是肯定没办法摆脱他的,估计只有没气的才能彻底让他放过”

“念昔!你不可以做傻事!”

“萧玄安,你放心,我没有你那么憨,用用脑子好不好,你小时候被灌下的那个饮下可以假死惑人的汤药,我们不是可以用上一用么?你该不是从来没想到这茬吧!”

看着这憨憨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知道这逃亡计划我怕是要贡献更多才华了

“行了,我也是才想到不久,就算弄到药也要有完善的筹划才行,不然一个王爷和另一个王爷的王妃带着贴身女婢莫名其妙一同殒命,这也太引人浮想联翩心生怀疑了,还要想好如何接应,不然汤药下肚不能自理,到时候被不知情的用黄土埋个严实,只怕真要与世长辞了”

“能从那日随口一提的经历寻得这么个有用信息,念昔当真是让我惊喜,放心吧,一切我自有安排,我也会让你惊喜的!”

呃…可是总是觉得你憨憨的

“行,我等着拭目以待罢”

虽然萧玄安偶尔透露着一丝不太靠谱的感觉,但我还是决定完全信任他,相信他能带我脱离苦海,相信我们能带着霓儿一道觅得新人生,甚至开始憧憬自由自在的未来

霓儿终于痊愈了,只是身上留了细细密密的深浅疤痕,请季云给配了药膏,想着能恢复一点儿是一点儿,霓儿逐渐好转我的情绪也好了很多,萧玄义也时常给些小恩小惠关心陪伴,不过没坚持几日他就不见踪影,一开始还以为是王妃又费心思把他框在身边,但王妃却来质问我是不是故意说了什么让萧玄义对她起了疑心躲着她,这才发现萧玄义如今神神秘秘得不同寻常

王妃没在我这儿寻到萧玄义便悻悻离去,夜色降临时青蔓却悄声来了,霓儿去为我备沐浴事宜,她看来是特地寻得时机,开门见山

“假公主是为萧玄义特地准备的,因为有人告知他夜姬貌美专为皇室培育,所以他放心接受了相貌平平的王妃,允许我这个破相丑婢随行”

“嗯!是我告诉他的,呵,反而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公主究竟是心甘情愿的宸王妃还是心系怀王的真心人”

“与怀王何干”

“宸王不是一两个和亲的恩赏就能稳得住的,后患尚存岂能安寝,怀王恐有不测”

“把话说清楚”

“皇家狩猎…”

霓儿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一转头青蔓已无影踪,回想她的话,狩猎,对,马上就要秋季狩猎,三年一次,皇室贵族齐聚沂山猎场,届时皇子们要先入场猎得猛兽作为秋猎开场,只有皇子和禁卫一道,萧玄义难道想到那时趁乱把后患萧玄安给了结?!

“小姐,您怎么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霓儿,晚些时候我要出府一趟,你去就寝当作不知道,万一被人发现,一定要咬定你毫不知情,明白么”

“小姐莫不是要涉险,霓儿替小姐去做”

“霓儿,听话,此事必要我亲力亲为,怕你寻我不见会慌乱才与你说,一定要按我说得做,不要多问,我不会鲁莽,你放心”

“好,霓儿听小姐安排”

算着这个点应该是不会有人突然造访,换了个暗色衣裳套个墨色外袍,悄悄来到我之前闲游浪荡时发现的一处洞缺,虽说仪态实在不雅,顾不上许多,确认四下无人,躬身钻了出去,刚钻出站起身,面前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倒吸一口凉气,刚想着钻回去来不来得及,黑影悄声道

“殿下说装病行不通,只能装傻,秋猎躲不过,自会多加小心,殿下应小姐之事绝不食言,小姐安心”

不让我去找他,是不是萧玄义已经盯紧他了!不行,秋猎我得去,好歹遇到事给他搭把手也行!

“玄义,秋猎我也想去,三年才一次,今年不让我去又要等三年,我以前都没见过,带我去吧!”

“按规矩只能带一名女眷,带王妃去了,念昔就不能去,皇兄也只是带着皇后娘娘呢”

“那就别带王妃,带我,我一个女眷,合理”

“嗯?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你带我去比带她去好得多”

“哦?此话怎讲”

“我比她漂亮,比她给你长脸”

噗!萧玄义明显没料到我如今言语如此不加修饰,简单直接,毫不酸腐,刚饮下的茶水全呛到了身旁高显身上,高显脸都在抽动又不好发作

“哈哈哈!我的小念昔如今真是直爽,不怕王妃听了要立规矩责罚你?”

“实话实说而已,要罚就罚,反正我又不怕她”

“那你怕谁呀!”

“我怕玄义,怕玄义偏帮她,怕玄义不肯带我非要带着她!玄义你知道的,我以前从来没机会参与皇家狩猎,带我去好不好,我保证乖乖的,保证让你脸上有光!”

“哈哈哈哈!那我跟王妃说一声,路途颠簸,让侧王妃尝尝苦头,她留在府中好好修养,念昔觉得如何?”

“念昔觉得玄义定是这世上最疼爱念昔的”

现在走起这种没羞没臊狐狸精的路子相当得心应手,顺势坐在萧玄义的腿上,双手环上脖颈,再娇羞下显出些得意,尽最大努力深情凝视,萧玄义向来吃这套,轻轻捏了捏我的脸,然后把我搂在怀中,一旁高显尴尬得挺成一座石雕

出发那天换上轻便戎服,萧玄义看到眼神明显亮了,主动上前牵着我的手又把我扶上马车,本来让我与他共驾一驹,我说路途不近颠着难受,给拒绝了,跟他贴那么紧走那么长的路!我疯了不成!出发前王妃红着眼眶气呼呼的来送,毫不避讳给她一个鬼脸!萧玄义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对了,就是让你觉得我是个有恃无恐的小傻子!让你好好享受妻妾为你争风吃醋的满足感!最好永陷在这幻象里

到了皇家围场,我这个蛮横取代了王妃陪同狩猎的狐狸精自然是诸位夫人们交头接耳指手画脚的主要对象,走哪儿都收获一串目光,只有凉后,见了我眼神似乎传达出一丝欣慰,非拉着我要说什么私房话,远远躲了众人,一副为我一一解猎场新奇的架势一边不动声色的耳语

“你还真来了”

“是,我想帮他”

“他可能不会乐意”

“他一定不乐意,只是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其实你作用不大,他们三人在内场时会有死士看守”

“我不用起任何作用不是更好么,我倒希望我只是个备用棋子,这次派不上用场”

我们都以为三位皇子赴内场开场首狩是个下黑手的好时机,结果萧玄义来了个出其不意,三人换好甲衣准备上马,禁卫整装待发,我与皇后在内场入口外恭送,三人骑于马上依次经过面前,萧玄安在最后,想着萧玄义已上前,我抬起头望着他含蓄一笑,他立刻回应我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才注意到他两个浅浅酒窝很是好看,我看得都入迷了,以至于酒窝的主人向我倒来我都还在恍惚,他与我一同重重倒在地面上,我像被点了穴位,身子听不上使唤,动弹不得,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周围全是拔剑抽刀的兵器碰撞声响,还有高声嘶喊的护驾此起彼伏,我用尽全力托起倒在身上人的脸,还是英俊非凡只是有些苍白

“萧玄安!你怎么了!我扶你起来好不好”

“念昔,别怕,别怕…”

“萧玄安!别吓我!你别吓我!”

我奋力坐起,小心翼翼托起他,才发现他后背湿透了,收手一看,满掌心的猩红,一瞬间心跳好像停了一般,深陷恐惧之中,眼前之人像要跟我道别了,道永别

“萧玄安!没事的,坚持一下,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我真的怕,你不要让我害怕好不好,萧玄安!”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我惊恐的发出无比凄厉的喊叫,让那些只顾着护圣驾的人来帮忙救救萧玄安!救救占据我越来越多思绪的男人!救救那个总是憨憨傻笑的少年!怎么办,我好像要失去他了,我还没告诉他,能再次相遇我也很开心,我还想与他心心相印,与他笑眼想看,与他一生相守,我的真心他还没明了,可我觉得要失去他了

我呆立在怀王营帐外,随行的太医进去就没再出来过,太监们步履匆匆,端出一盆盆混着血的热水,低头看了看手上还未干的他的鲜血,胸口裂开一般向上涌出一股温热,下一瞬间天色无光

再睁开眼,我在宸王营帐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手忙脚乱的穿上鞋往外冲,却撞在了一个人怀中,一抬头,是萧玄义,他扳正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最后一面你去见见”

我没再看萧玄义,从紧握着我双肩的手里挣脱,奔向怀王营帐,一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凉王凉后在他的营帐外,没心思顾着什么规礼,脚步未做停留掀开帐帘冲了进去,身边一个太监正收拾着药盏,见了我迅速退了出去,我克制着内心巨大的恐惧,走向那个蹙眉阖目半躺的人,走近发现他微弱起伏的胸膛,恐惧感才得以消散,伸手想抚平他的眉头,虚弱的人缓缓睁开了眼,见我又强扯出一丝笑容

“念昔…真是你来了…”

“嗯,是真的我,这是我的脸,我嘴巴,我的鼻子,我的眉毛,我的…”

我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抚过我的脸,想让我的温热能分一些给他,却在他冰凉掌心里失声痛哭,我怎么就捂不热这手呢

“念昔…对不起…让你掉眼泪”

我想告诉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反倒是我一直对他总带着一些戒备,是我对不起他,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儿石头,发不出声,只能拼命的摇头,他动了动拇指,把我甩出的眼泪轻轻擦去

“玄安…我不要你费劲心思为了我的自由,我只想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念昔…不要害怕”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所以你一定要挺过去,好不好”

“念昔…好好的…”

他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手也越来越冷,我才发现我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别离

“不不不!”

“念昔…再见…”

他真的卸了力才发现,刚才不只是我用力撑着他,他也在尽力回握着我,掏出帕子沾去他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他看不见这宫宴上他递给我的这方锦帕,我一直好好留着,现下我竟然一滴泪都掉不下来,看他那样安静的躺着,原来他的睡颜也是很好看,俯下身,轻吻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脸颊,最后深深印在唇上

“玄安,那个约定我们来生兑现吧”

细细为他整理了衣冠,走出帐外,凉王不见踪影,凉后见我木然向前走,意识到什么赶紧入帐,不一会儿听见她冷静的唤了人,玄安,连个敢为你放肆哭一哭的人都没有,连我也不敢

走到宸王营帐刚要迈进去,就听见凉王的声音

“你果然是帝王之才…”

我走进去,向凉王跪下

“陛下,怀王殿不太好了…”

凉王快步冲出帐外,萧玄义走来将我扶起

“念昔…你也认为是我暗害三弟是么”

“王爷,念昔从来不愿作无意义的猜忌,王爷说没有,那念昔就相信没有,何苦非要去追寻所谓真相”

“三弟没有留什么话?”

“伤的太重,无力言语,也只睁了一眼看了我,等他像是睡过去,我便走了,皇后娘娘进去不一会儿唤了人,才知道是没了,应该很快就要返程了,怀王丧礼还有的忙活,到时只能王妃陪着王爷,望王爷不要怪罪念昔”

“你…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好好歇歇吧”

萧玄义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与玄安如何告别,他不配知道!

怀王丧仪凉王下旨以国丧规格操办,怀王的蹊跷死因,宸王的疑点重重,丧礼的逾规越矩,民间百姓众说纷纭,朝堂重臣各执己见,人人都为皇子暴毙扯开了朝权纷争的遮羞布所吸引,似乎没有人在乎那个陨落在丰茂林间的少年,宸王带着王妃入宫守灵,我在府上连着三天没合眼,把想要他带走的东西投入眼前燃着熊熊火焰的铜盆子,霓儿没开口劝我,只是担心我身体吃不消非要我吃点儿东西,可我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饥饿的感觉,一口也咽不下去

怀王棺椁入了皇陵那天,突然有了困意,梦里一遍又一遍的重现他倒向我的场景,一次比一次眼前弥漫更多的猩红,直到最后满眼都是血淋淋,他的脸上蜿蜒数道鲜红,我想擦去却怎么也拭不净,惊坐而起,浑身早已湿透,霓儿带着满脸担忧立刻出现,这傻孩子一直守在我的床头,我伸手把她脸上的泪珠抚去,拿出卖身契跟那盒已经份量不轻的金银,让她收好,五日后,亲历怀王遇刺性情大变的宸王侧妃,因各种小事责罚数十名下人,最终赶走了忠心宠婢,那婢子哭求留下,被侧王妃差人用棍棒赶出府门

独自坐在院中秋千上,看着月亮被云彩遮去,又露出头,不知不觉就能守到东边泛起鱼肚白,连着两日,忙着春秋大业的萧玄义叫来季云为我瞧病,呵,瞧病,我没病,就算有也是季云的苦药医不好的,季云背着重重的医箱前来,给我把了脉打开箱子翻找,我也好奇探身过去,忍不住伸手拿起瓶瓶罐罐一探究竟,最终还是开了一副药,可我没了霓儿,季云说熬好给我送来,我道谢送他出院门,阖上院门,急急走近屋里,脱下鞋,踏进浴盆,没入热汤中,用季云药箱里那把蝉翼匕划开了左手腕,当年周帝后宫的祺妃就是用的这个方法,她曾无意间路过我待着的冷宫,陪我玩儿了好半天,第二天就送来亲手做的色味俱全的糕点,本来说好改日还要给我送,可我等了又等,等到了小喜子告诉我她被皇后娘娘发现与侍卫私通,为了自证清白,刚烈如她就用的这个法子,多好,在水中被自己拥抱着睡去,最孤独的告别方式我很喜欢

我却还是醒来了,在萧玄义书房软榻上,手腕缠着厚厚的布,全身无力,硬撑着坐起身,让眼睛慢慢适应强光,是个阳光明媚的天,耀亮刺出了眼泪,没有婢女侍从在一旁,应该是我独自在房中,缓了缓,挪转身子想下床,下意识双手一撑,左手疼痛迅速传遍全身,连忙收起手倒吸一大口冷气

“你还知道痛”

避了光的暗角萧玄义竟端坐在那里,见我吃惊望着他,起身向我走来,往我边上一倚,一手撑在腿上另一只手抓起我的手,握上厚裹着布的地方

“为什么,为了他?你不是说你最惜命,为了他,你连最爱惜的命也不要了?你对他还真是情深义重!”

他的手渐渐收紧,腕上的痛越来越尖锐

“可你是我的,就算寻死,你的命只能是为我舍弃!你的心只能是为我凋零!只要我不同意,你只能求死不能!你连挣扎都会是妄想!”

手腕上素白的布慢慢洇出一朵艳红的花,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玄安那天也绽出一朵如此妖冶的花,只是那朵怒放更甚,以至于需要用全部生命去滋养,萧玄义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自己盛怒之下撕裂了伤口,连忙收了力

“疼么,不知道抽手么”

“只要你不同意,我不是连挣扎都是妄想么,你若想伤我,我不应该老实受着么”

盯着他,带着挑衅

“温念昔,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让你活着,哪怕与我互相折磨到白头,我也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去寻他!”

萧玄义甩开我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来人!好好看着王妃!若有半点闪失,提着脑袋领罪!”

一切都未曾改变半点,任人摆布,生死都不由得自己掌控,秋去冬来,日头一天比一天短,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长,季云天天来为我诊一次脉,见我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忍不住告诉我些封闭外的消息,没了怀王这块儿绊脚石,萧玄义不再掩饰自己早已蠢蠢欲动的野心,凉王突然龙体抱恙一天天虚弱下来,朝臣也看出大势所趋,纷纷投身萧玄义麾下,每日,求立旨宸王继大统的奏谏四面八方雪花片儿般送入凉王的勤政殿,邑国和亲公主宸王妃似乎并没有帮萧玄义博得母国的全力支持,前不久因为出言不逊举止不端,失德失仪被宸王去了王妃头衔沦为侍妾,身边女婢青蔓为主出头被赐了杖八十,只是六十多下的时候就没了气息,宸王正妃空缺,重臣权贵之女纷纷跃跃欲试,萧玄义整日除了为登上王座奔忙就是应酬想与未来天子结下亲缘的众人

“殿下对那些趋炎附势之人不过是逢场作戏”

“嗯”

“眼下情势所需,殿下也是疲于应付并不甘愿”

“嗯”

“念昔公主…殿下如今…如今这般,全因坎坷经历使然,对你,殿下是真…”

“季云,他为何当时要割血救我,明明不就是专门为我做的戏备的毒么,为什么又要救我”

季云瞪大双眼,惊异地微张着口,见他如此,对他笑了笑

“我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说服自己他想利用的只是周朝和亲公主,也因我才改变主意,可是…你我都明白,他不会改变的,无论什么原因造就他冷血无情自私多疑,也不应当无底限成为他嗜血理由”

我挪开视线,又回到木然状态

“他轻描淡写的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承受残忍虐待,为了让他疑心不听话的妾室得一个教训,因要夺取王权成全狼子野心,毫不犹豫除掉亲弟,一度如胶似漆的王妃,疑心没了利用价值立刻弃如敝屣,他的疑心与野心都是无止境的,谁知道哪一天会成为哪一人的催命符,我只不过有自知之明一些,既然不会成为他的特例又何必贪恋镜花水月”

季云再来为我诊脉便不再提萧玄义,偶尔会聊起那次遥远路途的山色风景,他说我中毒昏迷时老是菩萨菩萨的喊也会喊母妃,不过菩萨出现的次数最多,他都怀疑我是从尼姑庵养出来的和亲公主,我俩都笑了,如今,我俩倒是像朋友一般

我生辰那天等着季云来诊脉,窗外突然飘起了雪,推门走到院子里,漫天飞舞的白絮很是让人沉迷,仰头望着泼洒而下的洁白,点点落在脸上,化成水滴滋润干涸的心,想着玄安想着霓儿想着本来憧憬的自由生活

“你看,下雪了”

听到院门响起,知道是季云来了,头也没回唤他看看今年的初雪

“怎么,喜欢?”

熟悉的声音,不大,但落在我耳里却如惊雷,萧玄义!我猛地转过身,吃惊的看着他

“穿得如此单薄”

他解下外袍,为我披上,看起来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他总能如此潜藏心思不露声色,即时此刻我们内心各怀心思

“傻看着我做什么,来,进屋,我有生辰礼送你”

他来牵我要往屋里去,我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行,那就在这儿看”

他唤了一声,院外人应声鱼贯而入,等全部站定,竟把院子几乎占满了,才发现最近前的几个人呈举的竟然是凤冠华服,在宫宴时凉后穿戴的也不似这般华丽,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玄义,他对我的惊异视而不见,闲庭信步走向那些刺眼的服饰

“生辰礼,喜欢么”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我,示意候着的众人把东西送进屋内,等院里又只剩下我和他,向我走近,执我双手一副情深意切模样

“念昔,你要做我大凉的皇后了,做我的皇后,与我同享大凉江山共受臣民膜拜”

“恭喜王爷夙愿达成,只是念昔品貌德行皆难配皇后之位,还请王爷另择贤后罢”

萧玄义怒色瞬起,狠拽着我往房里大踏步走去,他的外袍太过宽大,没被拉扯两三步就将我绊倒在地,他没有一丝犹豫,几乎拖着我进了屋内,像块儿破布烂缕般跌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温念昔,你以为做不做这皇后由得你!我千辛万苦到如今,就是为得我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忤逆我!从今往后,我要风没人敢唤雨!我的心思就是是天意,人人都要小心揣摩!我还容得你放肆!”

“你对我并非真心,何必要将我俩捆绑成帝后夫妻”

“真心有何所谓”

他蹲下身,凑到我面前,似笑非笑

“只不过是周邑两国血脉的和亲公主放在凉后的位置上很合适”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嗯,确实,没人比我更合适”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越笑乐开怀,萧玄义脸色越来越糟糕,是啊!挑了个疯魔似的皇后,像吞了个苍蝇般难受罢,原以为萧玄义会被我吓得落荒而逃,结果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扔在椅子上,又若无其事在另一把椅子坐下执起茶杯慢慢呡了起来

“今儿是你生辰,陪你用晚膳”

这会儿我要敢拒绝,他指不定怎么虐待我,算了,今日过后便是十六了,玄安若是还在,今日便是我们今年最后一天同岁,是该为我俩好好贺贺

晚膳为了助兴,萧玄义允许上了酒,一点儿都不醉人,他夺下杯子让我不许再饮,可我脑袋清醒得很,往后长路漫漫,又求死不能,如此煎熬,今日有酒便让我饮个痛快,能安然入梦只一夜也是难得悦人时光,想到又成了笼中之鸟,悲从中来,举杯饮下的不只是酒还是泪,萧玄义非说我是醉了,命人撤了酒,没了入梦良药满桌珍馐也不过味同嚼蜡,瞬间没了兴致,我说要休息,萧玄义竟一把抱起我往里屋走去,想挣脱才发现浑身无力,酒不醉心却困身,心里强烈的不安翻涌,我的确疯了,竟大意把自己推入刀俎鱼肉的绝境,不过…这绝境又岂是我能左右…

萧玄义将我放躺在榻上,将身坐在一旁,怔怔看着我,理了理我的乱发,向我俯下身来

“萧玄义”

他的脸近在咫尺,下一刻便能吻上唇边,听到我唤他,停了动作

“萧玄义,我现在像不像你养的一只鸟,你将我从周朝的桎梏里放飞,转身就收拢进你筑的笼子里,更富丽更华贵,但终究还是只鸟笼,终究囚困着我,我告诉过你,我喜欢烟花和风筝,可这两样曾经让我感觉美好的东西如今却让我觉着是顶顶可怜的物件,转瞬即逝的花火,永远被牵扯的风筝,我总是被表象所迷惑,就如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却对我从未有过真心”

萧玄义撑在两旁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萧玄义,我逃不掉的,也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今日是我的生辰,只这一夜遂我的心愿可不可以,算我求你,我只要你这一点点哪怕不是真心只是同情,只这一次,往后我一定乖乖做你的皇后,直到你不再需要我,拿走我的命我也绝无怨言”

萧玄义留下一句让我过了今夜就老实认命,转身离去,我本祈愿在梦中与所思之人相会,却因这是成为傀儡前最后一晚而愈加清醒,冬夜漫长本难熬,但今夜却让我觉着是上天恩赐,醉意渐消,四肢恢复了力气,披了外袍,推门而出,雪还未停,明早定又是银装素裹,走向院门并未有平日侍卫警觉之声,拉开院门,萧玄义倒是守信,将我这守卫也撤去了,是啊,没有守卫又如何,我终究也逃不出这牢笼,关上院门,转身向院中走去,没走两步后颈感觉吃痛眼前便没了光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我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居所内,陈设简单,却井井有条,阳光洒满屋内,周身也浸入暖意,扶床坐会儿定了定神,穿上鞋走出屋子,顿时被眼前光景美得失了神,山围水绕,院落精巧,明明昨夜初雪都降了,可林间繁枝上还挂着或橙黄或火红的叶片,虽不繁茂,却层林尽染,美不胜收,风微凉却不刺骨,不由疑心眼前景象不似在凉境之内,这是哪儿为何我会在这儿,谁把我带来的,目的是什么,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念昔”

一声轻呼,我立刻如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心跳停止,时间停滞,万籁俱寂,我一定是做梦或是到了极乐,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即使是虚幻一场,能再见他,也无遗憾了,我强作镇定慢慢回过身,只一眼,眼里便浮起一片水雾,大口地喘息,捂着猝然收紧的心口,不受控制地放声大哭,想走近那身影,却挪不动脚步,害怕那不过是思念凝聚出的幻影

见我踌躇不前,那身影向我奔来,一瞬间我便没入他怀里,胸膛的起伏,掌心的滚烫,泪滴的炙热,我能真实的感受到这一切,这真实的一切

“玄安…玄安…”

“是我…念昔…”

让我剜心疼痛的玄安,让我失魂落魄的玄安,让我日思夜想的玄安,在这静谧的山间小院里,与我相拥而立,肆意享受着奇迹重逢带来的无比欢喜

喜悦过后好容易恢复些平静,还未等我开口,玄安面色已有些异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了我,非要我好好坐下再读,一展开,簪花小字,端秀清新,像是出自姑娘之手

果然是姑娘,是个可爱小姑娘,我的霓儿,留下的绝笔书信

霓儿是邑国为给和亲公主铺路派来我身边的夜姬,可这傻姑娘,明明是夜姬却被我这个总是连累她惹她担心的监视目标付了忠心心,明明是夜姬却为我这徒有将后虚名的无能暗杀目标忧心前路,明明是个夜姬却为了她不争气的小姐舍了命,只是一张卖身契和不值钱的家当,怎么就值得她替了我,成了宸王侧妃房中被大火吞噬的周朝和亲公主,接受了那么些年暗栖阁的调教,怎么就没打造出铁石心肠!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萧玄安知道我会痛不欲生,静静陪着我,在他怀里流尽了泪,听他慢慢告诉我策划这场逃亡的始终

“秋猎那时,萧玄义确实安排了人手,也是决心要我性命,只是放出暗箭是我的人将计就计,伤重却不致命,随行太医是自己人,时机到了饮下你知道的那假死汤药,瞒天过海,入殓时已偷天换日,从此世上再无凉国三皇子”

“凉王凉后可知此事?”

“凉后也是我的帮手之一”

“她的任务是辅佐你登帝位,怎么会助你假死逃离世事”

“为了凉王”

“嗯?”

“凉后对凉王是动了真情,而我可以帮他保凉王一命”

“凉王似乎被萧玄义暗害龙体日渐衰弱”

“是,因为齐惜容下了毒,只不过这毒我可解,也可让凉王借这毒症成为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冰冷尸体,免于萧玄义的毒手与凉后远走高飞”

“端贵妃?给凉王下毒?”

“嗯,她是萧玄义的人,准确说齐右相是萧玄义的人,并许诺成就大业便迎齐惜容为后”

“可…可他给我送来了凤冠”

“对,因为凉后用你的真实身世换了自己一条命”

“什么?”

“不过,这事儿也算顺水推舟,毕竟带走你的计划还差个关键,一时无法解决,如果说你对萧玄义没了利用价值只怕会对你十分不利,凉后泄密正好能让他断了除你的念头”

“差的关键是什么?”

“一个替身”

“替身?是你要霓儿舍身替我葬身火海?!”

“自然不是!我怎么会伤你在乎之人!是霓儿姑娘自己找到了我,她坦白了身份,还告诉我,我俩夜谈逃离计划那夜她其实是清醒的,我后来暗渡陈仓她也一直探查的分明,她知道我在等机会出现,她说她就是最佳人选,我坚决不同意,她却兀自饮下了一支毒药,那毒药我知晓,暗栖阁用来控制他国叛者的慢性毒,无药可解,她哭着说是你让她此生第一次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什么,她此生注定是一件工具没有退路,她不甘心,为你赴死是她今生唯一能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求我满足她的心愿,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随了她的意,暗栖阁的夜姬生死哪里由得了自己,能为自己所爱之人而死,也算是能为自己做回主,一如凉后,明知与凉王安稳相守的时日不多,倒底还是想争一争”

这山中静谧一隅确实不在凉国,是更加温暖的南境,霓儿为了乔装,将玄安送我的玉佩带走了,给我留下了她的一只小小银锁,我缝了一只锦袋小心将银锁收于其中日日贴身戴着,像霓儿时时伴着我

玄安,不,现在是随母姓的祁似鹣,终于娶了那个他七岁那年便存于心尖的姑娘,从前的温念昔嫁于真心两不疑的良人祁似鹣,如今是祁似鹣之妻温如鲽,结为夫妻第二年我们得了一个小小姑娘,祁念,小名霓霓,那只小小银锁她戴着很合适,那个如今想起心还是隐隐作痛的傻姑娘年幼时也是如此惹人怜爱罢

凉国先皇病情急转直下突然驾崩,先皇后一夜之间无影无踪生死未卜,二皇子萧玄义登基为新帝,登基不久邑国蠢蠢欲动出兵讨伐,平局而和,半年后周朝毓皇贵妃之子继承大统,治国理政极具天赋,不出一年便民生精进,国力回转,一时间,又成了势均力敌鼎立之局面,和亲联姻成为了国与国之间政局结盟斡旋的主要手段,不知又有多少和亲公主成为朝权之争的牺牲品

似鹣差去打探的人,带来了小喜子亲手写的一切安好,自此,那权力天下与我已不相干,那个命不由己的和亲公主早已殒在那血淋淋棋局之中,我是那不会被绳索牵扯的孔明灯,心中之爱是轻盈高飞的燃焰,我是自由自在的温如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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