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成为太子的小说(嘉陵钓鱼经验如何以“我成为了太子的续弦”为开头写一篇文?)

我成为了太子的续弦,全京城连带着我都等着看太子的笑话。

他曾为了秦若媛而自请退掉了与我的婚约,如今又要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嫁给他。

他终归还是知道了丞相嫡孙女和翰林院侍讲学士之女的差别有多大。在权利面前,他和秦若媛的山盟海誓一文不值。

1.

秦若媛的父亲也曾是我祖父的门生之一。

但他心气高,入了官场升了几回便擅自站队,和我祖父断了情谊。

没了我祖父打点,他那些平步青云便只是南柯一梦,摸爬打滚多年也只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他有一子二女,排行老幺的秦若媛是妾生的,心气却和她爹一样高。

她爹也是庶出,因此家中不分嫡庶,她也得以同嫡姐嫡兄一起念了几年书,会写几句词诵几句诗,好过那些只认得几个字的庶女。

于是她自诩为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不仅看不起我们这些恣意妄为活着的高门贵子,也看不起那些谨小慎微活着的庶子和下人。

她常不顾场合出言伤人,自称为性情豪爽,我们这些贵女也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没规矩。

可那些不知具细的少爷公子却觉得有意思,他们几乎没见过秦若媛这样的女子,大多都觉得新鲜想尝一尝。

一时间,秦若媛成了京城公子哥们的追捧对象。

读书人为她吟诗作赋,王公贵族为她一掷千金,上门送请帖的人快踏破了秦府的门槛。

我的未婚夫,堂堂一国太子齐璋也在其中。

我叫许鹤清,是当朝丞相的嫡孙女,圣上钦定的太子妃。我是秦若媛口中“锦衣玉食,恃宠而骄,贪权重利”的女子。

齐璋早早厌烦了死守规矩的我,他爱上了与众不同的秦若媛,久而久之秦若媛竟也不知为何爱上了她最鄙夷不屑的皇家子弟齐璋。

他们感天动地不畏强权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在京城传为一段佳话,话本子都出了许多。

我也因此成了话本子里棒打鸳鸯的女恶角。

十本写他们的话本子里,九本我都是为了权贵嫁给齐璋而陷害秦若媛的无德太子妃,还有一本的我为了权贵想要除掉齐璋和秦若媛。

好在我祖父父亲一生清正廉洁,又从父母官起家,深得民心,那些写书的总归对我笔下留德,将我的名字换了其它名字。

我常常看着那些话本子出了神,为何我一个无辜无恶奉旨成婚的原未婚妻就一定要为了齐璋和秦若媛的幸福让步?否则便是蛇蝎善妒。

我这个未婚妻还身体康健,齐璋就在我眼皮底下和秦若媛眉来眼去,生怕我瞧不见明不白气不死似的。

他们就没一分错吗?我就一定错吗?

硬要说的话,这婚约也不是我自愿要的。

夸我适合做皇子妃的是太后,求圣上将我配给齐璋的是皇后,赐婚给我和齐璋的是皇帝,婚约是被塞给我的,我还不能还回去。

祖父说咱们许家的姑娘能平安顺遂地过完此生便足够了,于是我干脆随他们去。

我继续吃茶赴宴,坐等一个契机和齐璋退婚,然后我再带着太后娘娘和帝后的亏欠以及那十里红妆嫁个一心一意待我好的郎君。

京城里那么多世家贵族,我祖父父亲那么多得意门生,我不愁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婚期将至,秦若媛在东宫大闹了一场,我正打算开口提退婚时,齐璋就先上门找我了。

祖父祖母瞧他就来气,父亲和哥哥见他更恨不得弃文从武亲自打他走。

我和母亲细细商议后,决定见他。

2.

“鹤清,你与本宫自小青梅竹马,本宫是将你看做亲妹妹的,那婚约不过是长辈误会糊涂而定。”

齐璋一落座便喋喋不休地说着婚约的事,瞧我的眼神里也含着厌恶和烦躁。

我深呼一口气。他爱怎么瞧怎么瞧,随他了。

祖父母和爹娘已然看好几位不错的公子,齐璋前脚一退婚,后脚我便会一一面见那些公子。

若寻得良人且未来顺遂的话,一两个月就能完婚,最快明年我祖父就能抱上自己的曾外孙。

媛媛和本宫相互爱慕,我们已然私定终身。鹤清,本宫自然希望你能嫁个一心一意对你的郎君。如今只要你让许侍郎认媛媛做义女,媛媛有个丞相义孙女的名分,你便不用……”

齐璋说的理所应当,好似全天下的好处都该他和秦若媛占着,委屈都该我一人担着。

皇帝的旨意只说太子妃是许丞相之孙,而许家孙辈的女子只有我和婶婶前些日刚诞下的妹妹。

若是秦若媛做了我叔父的义女,她便也是我祖父的义孙女,可钻这空子直接嫁给齐璋。

我五岁就和齐璋定了娃娃亲,谁不知道丞相府千金许鹤清是太子齐璋的未婚妻。

如今嫁他的突然变成了秦若媛,那全京城不都要笑话我自作多情。

祖母常说,今儿委屈这一回,那日后次次便都要受委屈。我深以为然,并没有答应齐璋。

“我许家宗族父老必然不会同意的,殿下执意不娶臣女,你我二人连带上秦姑娘一同去说清楚便好,何故要以此法子羞辱臣女?”

我硬憋了几滴眼泪,像我和我娘商量的一样哭的梨花带雨

“臣女念在与殿下青梅竹马的情谊才愿退婚,殿下若不满此策,执意要臣女去受那天大的委屈。那臣女便同祖父父亲,叔伯兄弟们一同跪到长门宫外头去,求陛下娘娘给臣女一个交代!”

我许家满门忠烈,圣上总不会为了一个只想着儿女情长不顾朝政的太子而寒了我许家的心。

齐璋明显一怔,看着我的眼里又有了不可置信。

全京城都以为我爱他,他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以为我爱他到药石无医,以为我愿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做那个自愿遭受满京笑话的窝囊废。

好可惜啊,我不爱他。

好可惜啊,我讨厌秦若媛,秦若媛碰过的东西我也不喜欢,想一起丢掉。

好可惜啊,他是太子又怎么样,纵然我许鹤清如秦若媛所说的那般爱攀权附贵,但我也不必要爬的那么高。

爬的越高,越容易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鹤清…你……”齐璋指着我颤颤巍巍地说不出话,转而愤恨地咬牙拍桌。

我瞪大了我那双含着泪花的眼睛,他终是把指责我的话咽了下去,脸色渐渐缓了下来。

“好,本宫同你去和父皇母后交代,你我退婚。作为赔偿,下个月江南进贡的缂丝绸,本宫给你两匹添嫁妆。”

江南进贡的缂丝绸,一匹便价值连城。

去年仅进贡了二十匹,皇帝自留了六匹,太后和皇后各四匹,贵妃两匹,太子三匹,窈淑公主一匹……

“那臣女便谢过殿下了。”

婚是一定要退的,还能拿些好处再好不过,正好给我做新嫁衣。

“殿下若是烦恼秦姑娘的出身难做正妃,将她记到嫡母名下亦或让秦大人抬她生母为平妻,她都能算半个嫡女。再不济,她与北宁伯夫人交好,而北宁伯夫人又无女……”

3.

不知之后齐璋答应了北宁伯府何事,但秦若媛总算是有了伯爵义女的名号,她生母也成了平妻。

几日后我们进宫时,正好帝后都在慈宁宫。

一屋人原本都笑吟吟的,一听到齐璋说要与我退婚,都变了脸色。

皇上一股火涌了上来,将茶盏砸到齐璋身上去。

“齐璋!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百姓家尚且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家更是如此!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吗!”

温热的茶水尽数洒在了齐璋身上,茶盏的碎片飞起在他手上划了道红痕后掉到了我跟前,我的衣角溅到了几滴茶水。

跪在我身旁的齐璋不敢说话,我不想说话,跪在我另一边秦若媛更不知该不该说话。

平日最宠齐璋的皇帝会对他大动肝火也正常。

我祖父是两朝老臣,树大根深,在朝中的威信无几人能敌,且年事已高。皇帝将我配给齐璋就是在帮齐璋收买人心,为他铺路。

如今闹成这样,换作是我也要骂。

皇后娘娘坐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太后娘娘看着秦若媛许久,与皇帝对视了一眼便淡淡开口:

“鹤清旁的那个姑娘,你是哪家的?多大了?把头抬起来给哀家和皇帝皇后瞧瞧。”

秦若媛闻言抬头,原本难堪的脸色好了些。

她平日虽藐视权贵,但遇上这世间的权贵之巅,她怕也不禁有了敬畏之心。

“回太后娘娘,臣女秦若媛,年十七,家父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秦峥嵘。”

“秦家的?”皇后皱了皱眉,“本宫记着秦家是有个叫若淑的,你…宫中宴会上怎的都没见过……”

“回皇后娘娘,秦若淑是臣女嫡姐,臣女生母刚抬了平妻,臣女尚未入宫赴宴过。”秦若媛刚好的脸色又难堪了起来。

她嘴上说着不计嫡庶,想必心里还是在意的。

闻言殿内安静了一阵,我小心翼翼地抬头,座上几人的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混账…混账……”太后不停嘀咕着,拍着桌案站起身大骂齐璋:“平妻说到底还是妾!庶女做正妻尚且少有,太子你竟还想立庶女做太子妃?荒唐!”

“皇祖母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媛媛已经……”

不等齐璋说完,太后便捂着胸口退倒在椅子上。

“你住嘴!皇帝皇后,你们教养的好儿子,哀家是管不了了。”太后娘娘喝茶顺了顺气,被宫人扶着回寝殿去。

秦若媛可谓是尴尬到极点,撺紧衣服的手都在发抖。

有些可怜,但她不值得同情。若她不掺和我和齐璋,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陛下,娘娘,秦姑娘生母为平妻,她也能算半个嫡女,且秦姑娘性情良善,已被北宁伯夫人收为义女。身份上,想必是够了。”

这话齐璋此时说不合适,秦若媛更不合适,只能我来说。看在那两匹江南缂丝绸的份上。

“纵使如此,鹤清,朕是你的表舅父,皇后也是你的表舅母,你实话实说,你可是真心要退婚?你若有苦衷,朕和皇后必然给你做主。”

不愿?我可太愿意了。

若是我不愿,依旧嫁给齐璋做太子妃,他日后再将秦若媛封为良娣,登基后封妃,总归是要在我跟前碍眼的,我不喜欢她。

我不想和她共侍一夫,也不想做伟岸的皇后。

“回陛下,臣女自愿退婚,并无苦衷,请陛下娘娘收回赐婚成命。”

下午入的宫,出宫时已是傍晚。

这场闹剧最后以大家都较为满意的结果结束。

秦若媛下个月中旬就能嫁给齐璋做太子妃,但齐璋也要在一年内纳皇帝皇后选定的侧妃。

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不过是成不了皇后。出宫时我直接无视了秦若媛的冷嘲热讽。

她太天真了。以帝后的性子,日后齐璋登基,她不会是皇后,也绝不可能做皇后,那个所谓的侧妃才会是日后真正的皇后。

我也不好破了她的美梦,让她多做几年吧。

4.

齐璋和秦若媛大婚那日,我同祖父去观礼了。

虽说退婚是我自愿,但我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不知太后娘娘是不是看破了我的心思,送了我一件鸦青云锦绣金马面裙和黛青短衫,还有一副翡翠头面,让我今日一定要穿戴去给她瞧瞧。

哪是给她瞧啊,是给其它人瞧,她也在以这种方式恶心秦若媛,而我向来听话。

我和祖父坐在靠前的位子,仅次于亲王。

他们拜天地时瞧见了我,齐璋更是跟我对上了眼神。他明显一怔,随即又转身拜高堂接册宝。

若是没有秦若媛,站在他身侧的会是我。

被册封太子妃的会是我,成为皇后的会是我,活的小心翼翼的会是我,看着丈夫佳丽三千的会是我,受了委屈却不能同母族诉说的会是我……

我想着想着,不自觉伸手抓紧了祖父的衣角。

若没有秦若媛,远离亲族的,孤独一身的,步步为营在勾心斗角的宫中一直到死的,都会是我。

“清儿,世间好男子无数,太子不是最好的,不必因为他难过。”

祖父浑厚的嗓音响起,小声又温暖。

“我明白的,清儿只是庆幸自己摆脱了枷锁。”

秦若媛嫁给齐璋也许会幸福,因为齐璋很爱她。

即使他们的日子不幸福,也与我无关——

今日过后,齐璋秦若媛这两个名字和我许鹤清一概无关。是死是活是爱是恨,都与我无关。

5.

太子妃册封礼后不到五日,蜀王办了诗会。我应蜀王妃的约,欣然赴宴。

好死不死,秦若媛也在,现在该叫她太子妃了。

“臣女许鹤清,见过太子妃,蜀王妃。”

秦若媛穿了一身藕粉色,坐在庭中位子上摇着团扇,周围围了一圈女眷,并没有搭理我。

我不在意,她这般乱得罪人,吃亏的也是她夫君齐璋。

蜀王和男子们在湖边长廊吟诗作赋,蜀王妃一人有些尴尬的坐在秦若媛旁的位子上,见我来了便起身拉着我去别地说话。

“静姝,你能否想个法子请她走啊……她先前只因我撞了她的裙子便嘲讽我东施效颦,若不是要给太子一个面子,我真不愿请她,叫她一声二嫂我都嫌弃。”

蜀王妃名为何画扇,其父户部尚书是我父亲早年的同僚,何府又与许府住着对门,何画扇自小也同我关系好。

一年多前她还没嫁给蜀王为妃。她在窈淑公主的迎春宴上穿了新做的鹅黄袄裙,不曾想撞了秦若媛的裙子,惹得秦若媛一阵嘲讽。

阴差阳错,她躲在走廊抹泪时遇见了蜀王,二人结识。后来往来多了日久生情,又算门当户对,便结了亲。

“她如今好歹也是太子妃,这刚结亲的两个月,面上总归是要做一下的,忍过这段时日便可不请她。”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再难也得忍,她如今刚做太子妃,风头正盛。

忍过这两个月,她的风头过了便随她去了。

“她就是惹事精,平日诗会无论作的好不好不都该尊重?她非引得大家揪头发打起来,到头来烂摊子要办诗会的收拾,她甩手就走……”

何画扇的性格只要开始絮叨没个一会是停不下来的,像她爹。

我耐心听她从十四岁秦若媛突然出风头念叨到秦若媛成为太子妃耀武扬威,同她一起回了亭子。

“呦,这是鹤清?先前都没瞧见你……”

“太子妃贵人多忘事,臣女不计较,但今日既是蜀王妃做东,大家最好别忘了孰轻孰重。”

围在秦若媛身周的人闻言这才渐渐散开,由何画扇抽了“云”字,一亭子人都琢磨起诗词。

诗会也是场相亲会,参宴的都是些门当户对的年轻的少爷小姐。

通是一方作好诗句后将诗句送去另一方,若是对得上便是下一局的搭档。不少少爷小姐都想着能以此找到自己知心的伴侣。

“太子妃新婚燕尔,便由您先请吧。”

“那便由我开个头。”秦若媛思索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写下诗句,放进了篮子里。

大家也纷纷将写着自己所作诗句的小笺放进去。

下人将篮子送去了湖边,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一亭子女子都围了上去,我也去瞧了瞧。

被放在最上头的是秦若媛那一张,清秀的字迹旁是我在熟悉不过的字迹: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果然是新婚夫妻,浓情蜜意都掺到诗里去了。

无论我有多不喜欢秦若媛,我都承认她确实是有真才情,不过是不规矩罢了。

说来她也是天纵奇才,十四岁那年突然开了窍,自此作诗写词皆是琼琚。我还在如何写月光时,她便能轻易写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可惜她那品行使的我实在是喜欢不了她。

庭中大家自然纷纷起哄逗弄这对新婚夫妇,而我趁着人都往秦若媛那凑的空隙拿到了我的笺。

云阁倚栏切思君,淮岸望断天涯路

字迹瘦劲清峻,想来是位俊俏的公子。

“沈焕……”我看着那名字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抬头往湖边望去,太远了也瞧不清谁是谁,我只得询问送笺的小侍女。

“回许姑娘,沈小将军是乔老将军的义子,前些日乔老将军凯旋,他也随之回京,是太子妃娘娘下帖邀来的。”

乔老将军是云和长公主之母乔太妃的哥哥,祖父的故交,我见过他几回。

他在战事上常是顺遂,可惜孩子个个夭折,最后连妻子也早早病逝。京里传他是一头占了好,另一头便是血亏。

这样说来,也许是祖父和我提过这位小将军吧。

不等我将思绪拉回,身后便传来秦若媛那令人厌恶的声音:

“不知许姑娘的搭档是何许人也?你如今没有婚配,不知哪家公子好福气?”

我深吸一口气忍下厌恶,转头对她笑道:“太子妃言重了,能和沈小将军有缘,该是鹤清的福气。”

湖边的公子们被带了过来,女子们纷纷带好面纱入座等着自己的搭档。

齐璋走在最前头,来时撇了我一眼,我并未搭理他,转头回避时便碰上了一张俊俏的脸。

“在下名为沈焕,幸能与许小姐有缘。”

我呆滞片刻慌忙点了点头,待他在我身旁坐下,我还是忍不住往一旁偷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京城贵公子们大多养尊处优,皮肤较为白皙。但沈焕许是因久经沙场,肤偏于淡麦色。

相较于被京城贵女称为第一公子的齐璋,他的五官更深邃些,墨发用一条青带高高束起,嘴角带着礼貌的笑。

齐璋是一表人才,但沈焕也不逊色于他。

“您若是一直瞧着我,我总是有些不自在……”他似是察觉到我有些炙热的目光,轻声道。

“…将军见谅。”我忙将目光收回,不敢再往那头看。

“小女子名为鹤清,祖父许相与乔老将军是故交……我总觉着在哪见过将军。”

“鹤清姑娘记性好,您十三岁生辰,我和义父去道贺了,送的是海东青,您似是取名‘骞’。”

我努力回想着五年前的生辰,总算是记起来了。

乔老将军当时刚从战场回来,送了我一只海东青作礼,跟着他的男孩教了我如何训鹰。

我以为他是乔老将军府上的下人,还戏说要乔老将军将他送给我。

原他便是沈焕。

6.

回府后我和祖父父亲提起他,祖父似是才想起来自己的故友还有这么个义子。

“他幼时乔兄就常夸他是个好苗子,这次立了功被封了将军,年少成名,仕途好着呢。”

祖父越说越得意,好似那是他的义子似的。

“儿子早早便说他会有大出息,当初您就该定他和清儿的婚事,省的宫里那个混球惹这么一出。”同在书房的父亲拍起了马后炮。

听说今日他在朝上以贪污之名弹劾了齐璋的一幕僚,和齐璋言战了一番,想来还在气头上。

“父亲,我五岁便和太子定了亲,十三岁才见得沈将军……”说到一半,我也不禁想。

若是当初我的未婚夫是沈焕,我如今或许都已嫁人了吧,便也不会和秦若媛扯上那层关系,不必做那京城话本子里的恶角。

可惜了,但凡早几年,但凡晚几年。

“现在也不迟,静姝若是觉得他好,祖父您便去与乔老将军谈谈,未尝不可。”

哥哥似是刚从户部回来,身上的朝服还没换。他在我身旁坐下,端起茶一口闷了。

祖父抬头瞥了他一眼,轻嗯一声表示肯定。

我这时还不知那声肯定意味着什么。

因祖父一向效率极高,不到五日,我和沈焕便在京郊淮亭面面相觑。

两位老人多年未见,相约垂钓,将我们丢在湖边淮亭便结伴去了,留我和沈焕相顾无言。

“将军今日无军务?”

“今日少事,原是要陪义父来的……”沈焕高了我许多,站在我身侧挡住了部分阳光。

“鹤清姑娘今日怎的随他们来这般荒郊野岭?”

“幼时常和祖父一同来垂钓,今日想陪陪他老人家,不曾想……”我顶着地上的影子,又看见飘到脚边的小船,鬼使神差地跳了上去。

大暑刚过,我这一夏却没泛舟过几回。

溅起的水花不大不小,打湿了沈焕的衣角。

我正要抬头看他时,被林叶间透出的阳光刺了眼。不等我缓过来,他便也跟着跳了下来。

船身摇晃了几回,水花飞溅。他鬓边的几缕发丝湿了,垂垂地挂在脸颊边。

我们相视一笑,驶船往湖中去。

我未曾和齐璋在夏日泛过舟。他向来不在意我的喜好,以为我不喜便无视了我,自顾自地同秦若媛泛舟湖上。

难得这回能玩的尽兴,我和沈焕划着船聊着少年事,从江南美景到北塞风光。

待回过神来,我们已然误入藕花深处

我们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沈将军,此般可如何是好啊?”

“姑娘您将身子收回来些,免得水花湿了衣裳。”他说着,双手用力划动船桨。

鸥鹭被他惊起,我吓了一跳,鸥鹭扑棱的翅膀带着水花零零散散的还是撒了我们一身。

待回到淮亭时,已是傍晚,远远的便瞧见两位老人正坐在亭子里闲聊。见我们身上湿了大半,祖父便提议早些回府,免得受凉。

“沈焕你小子……自己湿了衣裳便罢了,还带着鹤清姑娘家家的一齐,像什么话!”乔老将军骑上马了还在对沈焕念叨。

我急擦了薄汗,起身掀开车帘探头道:“是鹤清要去看藕花才成这般的,乔将军莫要怪小将军。”

“鹤清你莫要为他辩解,明日我便带着他上相府赔罪。”乔老将军皱着的眉头缓了些,但也不听我的辩解,一甩马鞭往前去了。

沈焕耸了耸肩,转头冲我无奈地笑笑,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脱下递给我。

“我是习武之人,你身子弱,莫要着凉了……明日我会去相府找你。”

“一言为定,将军路上担心。”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抿了抿嘴又钻回车内。看着手中的绣着暗纹的玄色外袍,还是不免笑了出来。

7.

隔日我起了早,特意打扮地精细,难得抚了琴。

没等到心心念的沈焕,先等来了烦人的齐璋。

“你很久没抚琴与我听了。”他进屋一眼便瞧见了一旁云苓拿着的古琴。

“殿下今日来便只为了此事?”

齐璋来时脸色并不好,坐下了也一样。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拐弯抹角说了许多废话。

我挥手遣散了厅里的下人,让他有话直说。

“你和沈焕是什么关系?你可知道他是裕王的人?”此时他倒是不避讳了,开门见山。

“老辈们的交情,乔老将军与我祖父是同乡故友。”我将茶盏放下,平视着齐璋。

“臣女一介女流,不知朝上的事,他是谁的人又与臣女何干?臣女与他是和关系又与殿下何干?”

齐璋难得语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裕王近来渐渐受了重视,淑妃母族见风使舵散布谣言,使得父皇竟有了废太子的心思……沈焕是他的人,于本宫不利,你少往来。”

我沉吟了片刻,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了他与沈焕少往来?他傻了还是我傻了?以为我是话本子里对他死心塌地的许荷晴?

“您同臣女说这些是做什么,相府辅佐的是陛下,文武百官皆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来往又有何妨?倒是殿下……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若我还是太子妃,那我自然会和沈焕断绝往来,可我现在不是,秦若媛才是。

“本宫知道你因为媛媛的事怨恨本宫,但你我毕竟是青梅竹马,本宫不忍看你误入歧……”

“殿下,您与我青梅竹马,可臣女与宫中哪位殿下不是青梅竹马?何况臣女未曾因太子妃怨恨过殿下,不值当,没必要。”

我自小便常常进出皇宫,宫里的皇子公主都与我相熟,不过独齐璋常提着这句青梅竹马罢了。

“你没怨恨过本宫?那你当初为何推媛媛下水?”

嗯?我何时推过她了?

不等我开口,齐璋便接着冷笑道:

“那一回京郊的赏荷宴,若非你因本宫不愿带你一同泛舟便将媛媛推下水,她怎会染风寒……”

“殿下,赏荷宴时,臣女一直同蜀王妃在淮亭赏荷,不曾见过太子妃。”

“不曾?蜀王妃与你交好,你们二人又都是深有城府之人,本宫岂敢信你?”齐璋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

“媛媛当日掉进水里挣扎了许久,若非她的侍女来求助本宫,她是要被你淹死的……许鹤清,你可是御史许衡之女,竟这般心狠手辣!“

五十步笑百步,即便这事是我做的,那论心狠手辣,我在皇室面前也不过班门弄斧。

最是无情帝王家,前朝七子夺嫡,血雨腥风。当今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的六个兄弟幽禁赐死,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没放过。

而齐璋的生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段氏,早年为了稳固齐璋的地位,算计了多少人?

母族强大的宁贵妃被冠了私通的罪名当场打死,其父又被查贪污军饷满门抄斩,小皇子不到半月就被发现冻死溺死在三九天的湖里。

皇帝不知?宁家功高震主,也确实贪污,此番是除了他的心头大患,只是可惜死了一个子嗣。

齐璋以为自己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

那是血里捞出来的,用人骨堆成的,只有坐在位子上的齐璋较为干净罢了。

“殿下若是一口咬定,那臣女也不愿多说,至少如今的太子妃娘娘是好好的在东宫……”

多说无益,我起身正要送客。

“沈焕不是好人!”不等我说完,齐璋便起身抓住了我的手腕怒喝道,十分用力。

“你与本宫多年交情,本宫断不会害你,可他呢?他身上有琵貅血脉,生来便如琵人般狼心狗肺,岂会将真心与你瞧!”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推了几步,皱眉瞧着这个我曾经或许喜欢过的少年。

不,我大抵不是喜欢他,我是喜欢对我好的人,不是现在这个……疯子。

“他待我如何,日后臣女何般下场皆是臣女自作自受,与殿下无关。”

去年迎春宴的春雨下的突然,我小跑到长廊下却还是淋湿了。湿漉漉的发丝粘在脸颊边,所幸衣裳湿的不多,只是风一吹有些凉。

那时的齐璋就在我不远处,我静静地看着他将他金贵的外袍脱下又披秦若媛身上,听着他对秦若媛嘘寒问暖的关心。

我一个人站在那茫然了许久,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直至看到秦若媛垫脚抱着齐璋亲吻,方苦涩一笑,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那日回府我也染了风寒,养了数日,齐璋也没怎么在意,怕是只觉得自在了。

若不是见了沈焕,我怕我此生都要以为自己是不该得到关心的。

“小姐,沈小将军来了,和少爷正在前厅呢。”门外丫鬟敲门禀报打断了我们这屋内并不愉快的交谈。

“我明白了,你们上些茶水点心,招待好些,我送走太子殿下后就去。”

我偏头回复后,回眸对着脸色明显更差的齐璋拱手道:“臣女家中还有客,就不留殿下用饭了,殿下慢走。”

齐璋顶着那张黑脸甩袖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沈焕不是什么君子,你如今这般便是在替许丞相和许御史站立场。”

“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女如何与祖父父亲无关,政事也不是我们妇人家能干涉的。殿下看顾好太子妃娘娘,让其少得罪些人才好。”

“媛媛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夫妻一体,她断不会害我。”齐璋抬脚继续往外大步走去,不再回头。

夫妻一体,秦若媛已然不是曾经可独善其身的翰林之女了。做了太子妃还不收敛些,得罪的人多了,太子也能换人做。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惜皇后娘娘为齐璋计了太多。

8.

我到前厅门外时,见哥哥正难得不端地斜靠在椅子上,用扇子挡着凑到正襟危坐的沈焕身边询问。

若没听到他那语气,怕是要以为他是刑部官员在审问罪人。

“确实无婚配,心仪之人……快有了吧。”

我听他回完那句话才抬脚踏进前厅。

哥哥见我来了便立即收了折扇,起身就溜去书房,想来是和祖父父亲禀报军情去了。

送走赶去复命的哥哥,我坐下与沈焕寒暄了几句。他似是想起来什么,抬手打开桌上的食盒。

刚掀开一条缝莲子香便从缝里涌了出来,沈焕拿出一碟冒着些热气的放在我眼前。

“青阳大街的,从义父那听来你喜欢吃这个,带了些来赔罪,昨日是我没照顾好你。”

“劳您费心,我并无大碍……我自幼就喜欢吃这个。”我小心地拿起莲子酥,恰好入口的大小,一口便是一个。

难得他能特意打听,就是齐璋与我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都不知我喜欢吃莲子酥,更何况后来他一心扑在秦若媛身上。

每回我们出宫路过青阳大街,他都会叫停马车,让人去买两份糖葫芦和冰酪送去秦府。

“那你我可是喜好相似,我也爱吃,只是北塞苦寒,能不断粮便是大幸了。”他偏头看着我,眉眼带笑,是个清俊的小郎君。

去年江北洪灾涝了两月,那年秋收也收不到多少粮食。边塞战火不停,将士们甚至断了半月粮草。

最后是户部上请调了东边容州的粮,户部尚书又自掏腰包买了异国商的粮,用三十几匹马彻夜奔送才送去北塞解燃眉之急……

我吞下口中的莲子酥,默默将碟子往他那推了些。

“先前听许主事提起,许小姐的表字是静姝?”他问的突然,我只是愣愣地答。

静女其姝,是祖父取的。”

十五岁取表字,祖父一言否决了父亲的提议,给我取的这个表字,说许家明珠就该用这个名。

“人如其名,于你恰好。”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便接了话茬。

“说来鹤清还未和男子有交换过表字……将军若是愿意,日后可互称表字?”我问完才发觉有些脸烫,撺着裙子不太敢看他。

这话属实是有些孟浪了,我既不知他意愿也不知他心意……但既说出来了便也收不回来。

皇子二十岁取表字,齐璋要等明年,但我早已听秦若媛唤过他“非尘”。

他沉默了许久,我正要道歉却被他先了一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旌云,是我表字。”

他拿起一莲子酥放进嘴里吞下,漫不经心道:

“和五年前你塞到我嘴里的一样好吃。”

我闻言瞪大了眼,抬手摸了摸脸觉得有些烫。

我以为没人会对五年前的事记得如此清楚……除了眼前一脸笑意的沈旌云。

“……你下回还能给我带吗?”

9.

沈焕前半月常邀我出游,往来密切了不少。

近几日他难得有事耽搁了——前些日子,乔老将军与户部侍郎因粮草之事在朝上吵了起来,乔老将军年纪大了,一时气急竟晕了过去。

乔老将军养病期间,沈焕便要忙着替他去青龙营练兵。

没了他找我,我的日子无趣了不少,也只能在路上踢踢石子,回到屋里逮着骞一顿数落。

它今日想来是刚抓过老鼠,爪子上的血污没擦就都蹭到我的窗台上,还歪着头与我装无辜。

我正要教训它才发觉它叼着什么东西……

“……你截了谁家的信?”我拿起那小竹筒,打开一看里头有纸条。

[沈恩公,三日后午后淮亭叙旧,若媛有要事相告,若不见到你,若媛不会离开]

[长话短说]

看来得知我和沈焕互换了表字后,最生气的似乎不是不愿我与沈焕往来的齐璋,而是秦若媛。

有趣的不仅是清晨的这封信。

三日后,贴身伺候我的云苓在为我梳发时也念叨多次秦若媛知道我与他换了表字后的反应,笑得合不拢嘴。

“太子妃与沈将军是故交,尤其太子妃自作多情以为人沈将军心悦于她,如今心碎一地。”

“你倒是开心极了。”我嗤笑道,伸手拿了一支步摇递给一旁专心与我说着秦若媛在东宫知道后的反应的云苓。

“小姐有了待您一心一意的沈小将军,奴婢自然高兴极了,这是为小姐开心呢。”

“那她脸色真如你说的那般差?”我起身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挑眉看向镜子里的云苓。

“说书的自然是夸大其词,但想来也有几分真。”云苓给我披上绫罗,转而恼怒道:

“那些臭写话本的如今都写沈小将军对太子妃情根深种,小姐您要利用人家除掉太子妃!这等头脑真活该没功名!”

她跺着脚有些可爱,一心为我鸣不平。

自京城有了秦若媛和齐璋的话本子后,云苓恨不得将满京城写话本子的都找伙计打一顿。

“那我给你份差事,若是办的好,我便准你找伙计去他们打一顿。”

云苓闻言眉开眼笑,忙给我行了礼又细声细语地询问:“奴婢在所不辞,敢问小姐是何事?”

我拿起桌上的帷帽给她戴上,将那垂纱放下。

“我去淮亭钓钓鱼,顺道听听人家的前尘往事,你和子苓装作你我去茶楼听书。”

云苓征征回了话,反应了一阵才明白过来,开始收拾自己。

而我带上另一帷帽,骑马赶去了京郊淮亭。

10.

天底下一等一的热闹,我自然是要去凑的。

我泛舟到淮亭附近垂钓,大能听到亭内交谈。

秦若媛来的早,赤黄色的衣裳极为显眼,满头珠翠,手上摇着团扇。

沈焕是午后不久来的,穿着深青色劲装。

我支着鱼竿,手撑着头看着亭子里的这对男女。

若是沈焕对秦若媛真有男女之情,那我也要丢掉他……他最好没有。

“将军,近日可还好?”岸边依稀传来秦若媛的声音,我将船又往岸边悄悄移了些。

“末将一切都好,太子妃有何事找?今日军务繁忙,您长话短说。”

原来他也会冷着脸啊?看我时总是笑着。

“您心悦鹤清姐姐,若媛本不该多嘴,可您终究于若媛有救命之恩,若媛实不愿看您误入歧途!”

心悦我?误入歧途?

我忍不住咂了咂嘴,秦若媛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我膛目结舌。

今日鱼少,我索性放着鱼竿不管了,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太子妃慎言,若您是要诋毁静姝,那便恕末将先行告退……”沈焕像是有些生气了,转头要离开。

秦若媛伸手拉住了他。

“将军您心悦的是五年前的许鹤清,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您心中的善良女子,她…她曾为了殿下推我下水,险些淹死我……若媛不怪她,但她竟敢如此便说明了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

我闻言果真是豁然开朗,难怪齐璋会一口咬定是我推她下水的。

若是秦若媛这般梨花带雨,沙哑而哽咽地对我哭诉,我怕都要信了她的话。

自嘲归自嘲,可此刻我确实有些害怕,我怕沈焕也信了她,像齐璋一样。

我不想听又想听,抓着鱼竿的手不禁用力。

“是……我心悦的是五年前的许鹤清。”

我手一抖险些将鱼竿抛下,将其支好就要去划船桨,脸上似乎有汗珠滑了下来。

沈焕,沈旌云,你好样的,是我许鹤清遇人不淑,是我识人不慧……

“可我心悦的也不仅是五年前的许鹤清,是再早之前我未曾见过的许鹤清,是如今的许鹤清。”

我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呆滞地看着亭子里的沈焕。

“丞相嫡孙也好,御史嫡女也罢,她始终是那个有野心又有胆量训鹰的许鹤清,是那个因为心疼我将喜欢的点心暗自推来的许静姝。”

“若抛去这些我也心悦于她,我曾以为太子是良人能待她好,如今想来是我识人不慧。”

我抬手将脸颊上的泪擦干净,难以控制地失声笑了出来。

我见亭子里的沈焕几次甩开了秦若媛的手,往后又退了几步。

“太子妃您自己清楚您是否是自己掉下去的,您当初与一有婚约在身的男子那般暧昧,是何道理您自己也清楚。”

秦若媛似乎很着急,声音又哑又抖。

“我不过是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殿下与我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我先前揉杂着复杂情绪的笑此刻只剩下冷笑。

你们两情相悦何错之有?那我只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错之有?

京城那无数话本里的许荷晴都是为了富贵荣华费尽心机,为了接近齐璋不择手段。

可我许鹤清生来便有荣华富贵,更不想为这样的男子不择手段,我也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您自己清楚,此后您我无需再见,末将告退。”

沈焕离开淮亭翻上马走了,秦若媛独自一人站在淮亭内,似乎还没缓过来。

自那日后,她将自己关在东宫里几日没出门。

沈焕忙完了手上的事,又如从前一般常往相府跑,只是如今瞧我的眼神似乎又变了些。

11.

入秋半月,宫里一则消息随秋风传遍了京城:

新婚两月的太子妃秦若媛有孕了。

怀的早不如怀的巧,母亲前些日去皇后宫里陪,听闻帝后想定我舅舅承恩伯之女做太子侧妃。

我外祖先承恩伯战死时不过而立之年。我母亲念安郡主是遗腹子,圣上体恤我外祖母独自拉扯幼子幼女,特允其爵位世袭罔替。

这样有世袭爵位的人家,其女做太子侧妃绰绰有余,甚至比秦若媛的北宁伯义女身份高。

消息一经放出,京城各茶楼里说书的先生都恨不得浑身长嘴,写书的恨不得浑身是手。

世家贵族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承恩伯之女唐舒荷,承恩伯府的门槛也快被递请帖的踩烂。

今日韩国公世子的马球会,不仅请了秦若媛齐璋,还邀了唐舒荷,顺道给许府也递了帖子。

哥哥说有热闹不凑王八蛋,连拉带拽地将在做女红的我和来陪我说话的沈焕一并扯来马球会。

母亲坐在皇后娘娘身旁,哥哥次后,母子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齐璋那瞟。

秦若媛穿着绣金紫裙坐在皇后另一侧,而身着藕色衣裳的唐舒荷就坐在秦若媛身旁。

真是好一出大戏,只是我没什么兴趣。

我和沈焕站在观台下赌齐璋和裕王谁能赢,我将新绣好的玉兰手帕做赌注赌了齐璋。

沈焕似乎有些不高兴,皱着眉不解道:“你先前说太子殿下不擅马球,却又赌他?“

“他自然不擅。”我心中暗笑,我是想借此机会送他帕子的。

女红我做的少,曾为齐璋绣过许多东西,但他一直不肯用,我也失了兴趣。如今绣这一方小帕子都生疏了,扎了两回手。

待锣鼓一响,裕王被宣布以七胜三后,那方绣着玉兰的帕子便到了沈焕手里。

他将帕子小心地收好,嘴上故作轻松问我下一轮还赌不赌,我却看见他耳根子红了,直到回观台上还没消。

上局的彩头是金玉镯一对,裕王妃戴着那对镯子惹得周围艳羡,我也故作羡慕。

哥哥闻言便要下场,被母亲劝住了:“渊儿,你上回马球会摔下马可是养了数日,别逞强了。”

我们一众都取笑起哥哥“不自量力”。

下一局齐璋又要上场,像是势必要给秦若媛赢一份彩头——这局的彩头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镂空镶玉兰花珠钗。

我转头要和沈焕赌输赢,却发现他人不知去了何处。

锣鼓一响,我见一抹玄青从眼前飞过。

“清儿表姐,你这可是欺负人啊,沈将军上场,不比都知道彩头是谁的了,您说是不是啊太子妃?”

唐舒荷用团扇掩着半张脸笑着调侃道,眼带讽意地看向秦若媛,想来是互不对付。

秦若媛征征点了点头,像是一口气哽在了喉咙似的,神情难堪又微愠。

“沈将军赤胆忠心,骁勇善战,大锦有这般将才是兴盛之像,若非他,你我岂能有今日坐在这吃茶观球。”

唐舒荷闻言有些不悦,转头往场上望,嘴上依旧不饶人:“是啊,那日我可真忘不了。”

皇后娘娘笑了笑,偏头看向秦若媛。“本宫果真是老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你们与沈将军有往事?”

我没再去注意她们,一心看着场上那抹玄青。

即便马术精湛如齐璋也跟不上沈焕的速度,席间频频传来掌声和叫好。

恍惚间,我似乎能看到那个策马驰东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

他同我说,他曾见过江湖壮阔的山河表里,曾见过北塞秋夜的皎洁明月。我没见过,但我在他身上见到了此生或许都无缘能见的少年江湖。

锣鼓一响,沈焕胜。

他策马拿走了彩头,冲我挥了挥手。

我张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喊他的名字,只继续笑看着他往这走来。

北有沈郎踏缃草,青衣烈马度秋风。

沈焕回来时不止自己,齐璋后脚也过来了。

哥哥见要看的热闹来了,赶紧招手让人添茶上点心。

齐璋自觉坐到了秦若媛身边去,特将秦若媛搂近了些。秦若媛先前不好的脸色一下就好了。

唐舒荷不示弱,也跟着移了移。

一时间有些安静,秦若媛先开口了。

“几年不见沈将军了,您近来可好?”

沈焕行礼谢恩后便坐在我身旁,此时正用巾帕擦着薄汗,没把珠钗予我。

“如今国泰民安,末将自然清闲无事。”

秦若媛尽力找着话茬,但沈焕不知是否有意而为之,一问到他他便将话答死了。

这期间齐璋脸色并不好,我抬眼便能对上他不悦的眼神。

妻子注意不在自己身上,这感觉不好受,但我受了两年,他也该体会体会。

听秦若媛与唐舒荷一言一语地,我也才知秦若媛那日淮亭所说救命之恩是何。

“儿臣幼时在街上与家人走散,遇到了同样走散的唐姑娘,问路时险些被人牙子抓走,是沈小将军与其家仆出手相救。”

秦若媛说时,唐舒荷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

我没多在意,心乱如麻,想着沈焕还不把珠钗给我难不成要给别人?不能啊。

那头的皇后娘娘象征性安慰了秦若媛几句,说其如今有孕在身莫伤心。转头却赏了几件首饰给唐舒荷,意图明显。

秦若媛委屈,可齐璋有怒不敢言,只能牵着她的手沉默。

他除了秦若媛的事,倒是很听皇后娘娘的话。

12.

直到散会我还没拿到那支珠钗,舌头轻戳腮帮子,深吸了一口气,一路走在沈焕身后看着他。

母亲和其它贵妇夫人约了去护国寺上香,要晚些回去。哥哥则因突有公事赶去了户部,嘱托沈焕送我回府。

被我盯了许久,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是要解释了,抱臂看着他,谁知他转身掀开马车的帘子,让我上车去。

我蹙眉欲言又止,轻哼一声提裙上了马车。

明日便是带两碟莲子酥我也不见他!

我刚要放下帘子,他却钻了进来,坐到对头。

“你进来做甚?不是骑马吗。”我侧头闭眼不看他,也许表情并不好看。

“自然要骑,但要先听听许二姑娘又为何事不悦了啊。”

我睁眼打量了他一番,他依旧带笑,似是明知故问。

“我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就是不悦。”

我自然是不计较一支珠钗的,大不了再置办一套首饰。可这是沈焕赢来的彩头,不一样。

“那若是将今日赢来的珠钗送你,你还不悦吗?”

沈焕突然靠了上来,俯身一手撑在我侧边,另一只手抬起将珠钗戴在我发间。

靠的太近了,我紧张地说不出话。

我悄悄抬眸,看着他带着浅琉色的眸子。他却在此时低眸,与我对上了眼。

对视的那一霎,我鬼使神差地将头轻轻一抬。

13.

他躲了我几日,闭府不出。

我还没来得及找他解释那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乔老将军病危的消息便先一步到了许府。

这消息来的突然,没人能想到。

看到那封信,祖父闭眼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摔坐在书架前,胸口剧烈起伏着,白色的胡须一颤一颤。

我和哥哥慌忙上前去扶他,他缓了一阵才扶着我起身。

“走…走!去乔府!快些!”他声音还是颤着的,不顾其它就拖着我要往外走。

“好好好…来人!备车!备车!”我从未见祖父这样慌张过,也急着搀他往外走。

他这一生故友到如今已然不剩几个,乔老将军不仅是他的故友,更是他的知己。

马车极快,一路都在颠簸,在车里的我们东倒西歪,但祖父已然顾不上这些,一停车便起身去掀帘。

沈焕身旁常跟的小厮正在门口来回渡步,见我们来了稍松了口气,草草请了安便带着我们快步往里走。

祖父毕竟年岁大了,由哥哥搀扶着走在后头,我跑在前头先进了小院。

屋门敞着,药香在院门口就能闻见。

我往后走,和哥哥一齐搀着祖父往里去。

昔日高大硬朗的老将军变得瘦骨嶙峋,此刻正直挺挺地躺在榻上,沈焕低着头跪在一旁。

老将军皱着眉,没有了昔日目光如炬,高高的颧骨,两只眼睛深陷下去。

微微翕动的嘴唇显得苍白而无血,却仍然在艰难地喘息着,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

沈焕似乎是听完了,转头抹了泪,缓缓站起身,便看见我们。

“许丞相…静姝……”

祖父欲哭无泪,一把推开了我和哥哥,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走到老将军床边跪下,抓着他的手点头,嘴里发出辨别不了的呜咽。

“许兄…你来啦……”乔老将军侧过目看着祖父,勉强地扯出笑容。

“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可若…我死了……你便没人可约着钓鱼了…不是……”

他说的很慢也很轻,却十分费力,祖父脸上有了泪光,摇着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远青…你……难怪你会在此时回京…我真是糊涂啊……”祖父抱着他,哽咽着不敢哭出来。

他常说,人死前最后才听不见,不能吵了他们,要让他们说了自己要说的,安心地走。

“…昭…然……你是…好官…我军营…再没饿死的……远青只有一求……替我照…好焕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听不到了,祖父将耳凑到他嘴边,捕捉那细微的声音。

过了不久,祖父哭了出来,我们一众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看着他。

我注意到一旁的沈焕走出去了,与哥哥稍稍示意便快步跟上。

“旌云!”我好不容易赶上他,弯腰喘着气,手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生怕他做傻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轻轻拿开了我的手。

我直起身,见他眼眶还红着,泪也没擦干净,几缕发丝黏在眼边处。

他伸手似是想抱我,却又停住了,看了看四周。

他不敢,他即便在此时还怕损了我的声誉。

我将他拉到一处无人的院子,合上门,确定了四周无人便上前抱住了他。

他许是错愕了一瞬,也俯身将我抱住,头靠在我肩上,搂的很紧,身子还在抖。

我让下人知会哥哥先扶祖父回府,我自己留下看着沈焕。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我,生怕我也走了,断断续续和我说了好多话。

他说他母亲是琵人,说他父亲被琵人杀了,说他母亲为了保护把他交给了舅舅,最后舅舅也死了,是乔老将军找到他将他养大。

他说乔老将军为他做的第一柄剑不好看;他说乔老将军为他过的第一次生辰是亲自下厨,做的不好吃……他说自己第一次上战场被敌军暗算,乔老将军为照顾他两日没合眼,第三日还要率兵作战。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轻拍他的背,就像从前母亲哄我一般,直到他停下,我才开口:

“沈旌云,我心悦你,你还有我啊,知道吗?”

14.

乔老将军死的突然,消息送到皇宫时,皇帝险些也一头栽过去,急忙传了旨,让沈焕入宫。

我不放心,拿了母亲的入宫腰牌也跟着进了宫,去离御书房最近的皇后宫里坐着。

如坐针毡的感觉并不好受,皇后娘娘许多次与我说话我都出了神没回应。

“鹤清…你今日可是有心事?”皇后娘娘抓着我的手关切地问道。

自小她便疼我,可我向来不知她是为了齐璋还是真疼我。

我看着那张风韵依旧的脸,点了点头无奈道:“乔老将军他…祖父就这么一个知己,如今自己也是心痛至极,也病了。”

她闻言搂上我的肩安慰了我几句,转头吩咐下人给许府送些药材,再请太医令去许府为祖父诊治。

我起身在她面前跪下,磕头谢主隆恩。

待我与她闲聊几句,再出宫时,沈焕已经等了些时候了,站在宫门口盯着地上的落叶。

我走过去拉着他上了马车,让车夫先回乔府。

“如何?陛下说什么了?”

他正靠在我肩上闭目养神,声音有些沙哑。

“义父身兼青龙营统帅,此番回京本就是因旧疾复发,北塞只是暂且安定……如今圣上要我尽快回北塞,以防琵貅趁乱进犯。”

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兵不可一日无将,为了家国大义,他甚至没有悲痛的时间。

“你去吧,待安定了,我便让母亲求陛下娘娘给你我赐婚。”

他握着我的手越发紧了,他怕我不等他。

我也怕,我怕我等不到,我怕他不等我。

“静姝,我是将军啊,我不能丢下北塞的将士,可我……”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难过,乔老将军视他如己出,如今乔老将军去世,他却不能留下守孝。

“我知道,你想留下,可你也不想辜负他的期望,你要为了将士们负责,为百姓负责。”

车外集市的热闹从车帘缝钻了进来,我还能听到小贩卖莲子酥的声音。

我让车夫停车,买了一份莲子酥,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吹凉了些,塞到沈焕嘴里。

“乔老将军的丧事,圣上会让礼部去办,我也会替你守着,我也会给你写信,骞飞的很快。”

我自己也吃了一个,他吞下口中的莲子酥,叫了我一声。

我刚转头,他一手按着我后脑便吻了上来,许久才松开。

“许静姝,我走后你若是嫁给别……”

不等他说完我便捂住了他的嘴,凑近道:

“我不会嫁给别人,我只嫁沈焕沈旌云。”

……

沈焕出京那天,风很大,他走前,我给他塞了一个绣着玉兰花样的香囊。

“里头装了玉兰,还放了我和你的一缕结发。”我挑起我原本留在耳后的小辫,尾端一细截被我剪下,和沈焕的发绑了红绳放进了香囊。

“沈将军,早日归来,到我家提亲下聘,我如今已及笄了,等不了太久。”

他抬手摸了摸我头上的那支珠钗,柔声道:

“此去不知归期,思姝朝暮,早归旋。”

他驾马往前了几步,最后再回头看了我一眼,一扬马鞭,走了。

此去不知归期,思君朝暮,早归旋。

15.

“多事之秋,圣上近日也开始犯头疼了……你祖父可还好?”

我闻言轻“嗯”一声,将手中的栗子剥开壳,丢进白瓷碗里。

“幸得皇后娘娘恩典,程太医令妙手回春,祖父如今大体是好了,只是心中还念着老友。”

圣上免了他近几日的朝,他便都呆在家里。

我总见他坐在榻上或院子里发呆出神,和祖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常常是祖母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心病需自医,我们这些年岁大了的老骨头,当年情同手足的好友都不剩几个,自己也不知能活到几岁,要注意着身子。”

太后娘娘手上缓缓转着佛珠,叹了口气。

“太子立侧妃的事如何了?此事不宜迟,圣上有意此次让承恩伯去西边,总要让他看着女儿被安顿好了才安心。”

皇后娘娘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无奈地摇头道:“民间都说儿大不由娘,太子如今新婚燕尔的,太子妃又怀了孩子,不好太急……”

“嘭”的一声,不等皇后娘娘说完,太后娘娘便伸手一拍桌案截了话,转而怒喝:

“太子的婚事就是国事,岂由他胡来?取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为正妃已然是大逆不道,他还想一生独一不成!荒唐!”

我忙递上茶水,给她老人家顺气。

“太后娘娘莫气坏了身子,西边还算安定,缓些去也无碍,殿下自己心里有数的。”

齐璋的心思我不知,皇帝心里应是明镜似的。

西边不过是些山贼,地方官员便能解决,皇帝要承恩伯去不过就是为了找个由头让齐璋快些娶了唐舒荷罢了。

“他若是有你一半懂事便好了……罢了,传哀家旨意,让太子妃来见!”

东宫近,太后娘娘身边的于公公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秦若媛带来。

这才刚过一个多月,她的腹部已有些凸起,理应是盖在层层叠叠的衣物下不太明显,但她今日却穿的单薄,隔了好几步我都瞧得见。

“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比起退婚那日,她行李更规矩了些。

太后娘娘点头赐座,待秦若媛坐下,正了正色道:

“胎儿如何了?太医可说什么了?”

“三个月了,太医说这胎平稳健康,劳太后娘娘费心。”秦若媛挺直了身子,说完又得意地瞧了一眼在太后身边剥栗子的我,喜不自胜。

她似是在炫耀,我撇过头不理她。

“那边好……哀家与皇帝皇后商议了一番,你今有孕在身,便找个规矩的姑娘去伺候太子。”

我还是没忍住侧目瞟了一眼,就见秦若媛先前得意的笑容此刻凝在脸上显得有些僵硬。

“不知,娘娘可有何人选?若是没有倒也不勉强……”她语气平缓,说时正恶狠狠地盯着我,眼底充满难以化解的敌意。

她在防备,她在害怕,她怕那个人是我。

说出来多好笑,她以为我堂堂丞相嫡孙女要去给太子做妾?莫说齐璋愿不愿意,如今这个节骨眼,圣上也不敢。

“承恩伯唐家的小丫头,闺名叫舒荷,你是见过的,她家世合适,人也规矩水灵,想来能与你好相处。”

秦若媛松了一口气似的,终于不再看我。

“既是陛下娘娘的意思,孙媳也不好婉绝,只是殿下那头……娘娘们您是知道的。”

她又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就像从前无数次与齐璋私会那般。

“你既的心便由你去与他说,便说是哀家的意思,他若是不肯,今西边的乱,他乐意便去。”

16.

秦若媛终究还是点了头,听闻她回东宫后与齐璋哭闹了一番,可齐璋还是将唐舒荷收下了。

西边的乱,齐璋端不能去,更何况他得罪了我,近日急于拉拢人心,承恩伯是个机会。

侧妃的阵仗小了许多,定了个吉日,礼部让人去接,送去东宫,喝秦若媛一杯茶便好了。

当晚,齐璋不负我所望,晾了唐舒荷一宿。

唐舒荷也是不哭不闹,入宫几日都是规规矩矩去请安,不曾怠慢秦若媛。

直到又过了这小半个月,我给沈焕寄第二封信的当日,东宫传了消息出来——

秦若媛的茶里放了药,险些流了孩子。

云苓在给我研磨的空隙还在同子苓议论,可知京城里如今风言风语。

“要我说,表小姐是莽撞了,这才多久就下手……”

正如云苓所说,依旁人看,害孩子的绝不会是爱着秦若媛的齐璋,更不可能是怀着孩子的秦若媛自己,只能是入宫为侧妃的唐舒荷。

可事实却是,以唐舒荷的性子她定不会如此草率,更何况此举于她并无好处。

可叹秦若媛自诩出淤泥而不染,却还是忍不住使这些她所鄙夷的手段。

17.

秦若媛早上发现了药,齐璋即刻便让人去将前脚刚回太医院的程太医令请去东宫,下午齐璋便查出在唐舒荷的院子里发现了药渣。

如此顺理成章,如何让人不怀疑。

秦若媛哭着问罪唐舒荷,唐舒荷也咬口不认。

承恩伯刚走不久,太后娘娘和圣上坐镇保着唐舒荷,她不承认也没受大罚,不过是罚抄女戒。

齐璋纵然爱秦若媛爱的死去活来也不敢逆君意。他那性子,估计思来想去也只得将气都撒在自己书房里那堆名贵的瓷器上。

之后几日上朝,他也没得皇帝好脸色。

他上朝愣神便罢了,如今锦褚两国互市正好,他却说要整治南边的褚人,就是上赶着找骂。

“圣上当时一气之下差点将头上的冕旒扯下来砸他,得亏是李公公拦住了……”

哥哥正绘声绘色地和我描述今日皇帝是如何骂齐璋的,神态仿了八分像。

齐璋从前总能和未卜先知似的,提出些防治灾情的策略,避免了许多次天灾,很是得心。

一听他也有猫嫌狗厌的这天,不免让我发笑。

齐璋被皇帝禁足了五日,也算是另向同唐舒荷“荣辱与共”,秦若媛反常地没有动静。

18.

今年北塞入冬早,急报传回,宫里紧招了许多京里会纺织的妇女为将士们纺织棉衣,我家也送去了五六个绣娘。

我披着袍子靠在榻上,看着手里沈焕寄来的书信。他说了北塞的近况,实在不容乐观。

这几月,是决定锦朝接下来国运的关键。

琵貅军队若是战胜了沈焕的军队,定会得寸进尺跨到骦蛇江以南来过冬。

大锦不仅会失去休养生息的机会,甚至可能被无所顾忌的琵貅危及要害。

可若是沈焕将琵貅军队耗死,他们为了过冬必将退回到东边大漠深处的绿洲去,大锦短期内都不必担忧他们再来进犯。

只要有足够的粮草和够好的装备,沈焕是可以耗死他们的……可问题就在粮草这。

上半年南边闹了一次春旱,救济过百姓后的国库并不充裕,还没缓过来。

此时的皇帝为了军饷和粮草发愁,头痛频繁到要太医时刻侯在偏殿的地步。

哥哥身为户部主事之一,如今也是焦头烂额,现今各州吃紧,竟也调不出粮来给北塞。

梗州本是有多余的粮草,可梗州知州是个贪的,私底下偷偷将粮草一并卖给了一商人。如今东窗事发,他倒是畏罪跳江一死了之了。

我将信叠起来收进了匣子里,下榻俯下身打开了我榻下的暗格,从里头取出了一踏银票,往里又摸了摸,拖出一沉重的木箱子。

这箱子里都是黄金,是我母亲早年为我藏的积蓄,为着以防万一,也算是嫁妆的一份。

“云苓,你出府打听一下,现今各家商户还有谁有粮,能卖就尽数买来,然后全部送去户部。”

我闭了闭眼,有些心疼。但一想到沈焕,想到边塞百姓,还是挥手让云苓去了。

正如那年秦若媛的那句“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些花出去总归还能再攒回来,我只要沈焕活着回来娶我。

晚间时,云苓把东买西凑的粮送到了户部去,何尚书感动地就差跪下来给挂着“许”灯笼的马车磕头。

上门来道谢时也赞不绝口,念叨着说我是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这四个字我是担不起的,我也有我的目的,也看在我与何画扇的情分上,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19.

圣上下旨命父亲查梗州及东边其它五州。

往年梗州的粮草都是最为充裕的,是那周围几周的“粮仓”。唯独今年,有人在冬早的消息到京前就先行购走了能调走的所有粮草。

无论是有人先得了消息要借机抬粮价还是别有用心,都不容忽视。

结果这一查,把某个混球扯了出来。

20.

前几日晚间,我莫名便馋了珍肴楼的桂花酒和糖醋鱼,让云苓派小厮去买。

我家在朱河大街,去青阳大街的珍肴楼来回一趟,撑死了也不过一个时辰,可迟迟不见人回来。

管家让人出去寻他,来报是楼里吃醉酒的贵人将竹宁认成楼里的小倌要拉进屋里,竹宁挣扎着把人误推下楼,那人折了手臂,二人皆被楼主扣下。

“是官家的还是哪个世家子弟?若是权贵可就不好办了。”

我们家的下人向来是知规矩不惹事的,但若夜里大家都吃醉了也难免生事。若只是普通醉酒的那便最好打发。

“只是一外地来的于姓富人……”管家说完挠了挠头,大抵也觉得此事有些许荒唐。

“珍肴楼楼主要各自家里拿着钱去领人,竹平去时没想是如此,便回来请示。”

我屋子里的小厮也就竹宁较为清秀,偏惹上这事。也怪我,半夜嘴馋还偏派了个最清秀的。

我同父亲母亲请示过后便去领人,结果要走了,那富商却扑上来抓着我的衣角憨笑。

“这不是齐姑娘嘛?来京城这么久,居然在这遇上了嘿嘿嘿……“

云苓急忙将他拉扯开,他干脆坐在地上。

我蹙眉看着他,试探性地问:“你说的齐姑娘是?”

“哎呀,瞧我这脑子……”他酒还没醒干净,抬手一拍脑门。

“不是齐姑娘,是秦姑娘…诶也不对,应该是秦、太、子、妃!那可真天仙啊,是送财仙子嘿嘿嘿……”

哟,有意思。

我伸手示意云苓递来钱袋,蹲下笑看着他。他显然知道很多我感兴趣的事。

“看见这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了吗?她给的有我多么?”

不曾想他大笑了起来,双手不停向我比划。

“多多了!我老子是管粮仓的,她和我老子买了半个仓!黄金一大箱,一袋碎银子怎么比?还不够我喝个半饱……”

粮仓?黄金?我神色不自觉地凌厉了几分,继续追问:“你是哪里人?你老子呢?”

他没回答我,抬手指着我身后的竹宁。

“他…他长的不错,你把他给我做个小妾……我就告诉你!”

我爽快地答应了,示意竹宁将他扶起来。

“嘿嘿嘿…小美人……待我先回答贵人的问题再去疼你!”他整个人沾在竹宁身上,手不规矩地蹭了蹭,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头回答我。

“我叫易明轲!是梗州人!我娘是梗州大户的千金,我老子更厉害了,是梗州的知州!“他神色飞扬,说着说着又落寞下来。

“我爹半月前突然把我送走了,他自己拉着我娘一起跳江了,我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家产,只能多养几房妾来排忧……”

易明轲,梗州知州易麟的独子,梗州粮案事发后便找不到他和易麟的几份房产铺子的契子,这几日官府排查也没消息。

原来是提前跑了,改姓换名混入京城。想来是憋了半个月,喝醉了便一股脑全说漏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招了招手,竹平冲了上来,竹宁趁易明轲不注意将他打晕,二人一齐将这醉鬼扔上马。

“带回去,醒酒,送去父亲那。”

我坐上马车,车子悠悠晃晃地往朱河大街的方向驶去,经过去宫里的路。

秦若媛,你自称不染铜臭,也念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做的事反倒比我这个“骄奢淫逸的贵女”还要大逆不道。

她只是太子妃,买粮大抵是为了齐璋或者秦翰林,他们又为什么要粮?

私养精兵?走粮谋财?藏粮通敌?

无论哪个,皇帝都不会放过他们,我也不会。

这里头有黎民百姓的命,有戍关将士的命……也有沈焕的命。

21.

“混账!你是想气死朕!这是战事,莫说黎民百姓,就是你、朕、在场的所有所有人,乃至整个大锦的命都搭在这,岂容你这般放肆胡闹!”

皇帝骂的极为大声,胸口剧烈起伏,身子摇摇欲坠,太医见状忙冲上去帮他平心静气。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看见护着秦若媛的亲儿子齐璋,又恨不得走下台阶一脚踹上去。

我象征性地跟着满地人跪趴下去高喊“圣上息怒。”

秦若媛走私粮草,事关重大,不赐毒酒已经是千恩万谢了,齐璋却仍然以命逼着皇帝放过她。

他那套说辞,我听完真是想问他是否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好笑的事。

秦若媛倚在齐璋身后,一身素白的裙子,还挺着肚子——已经不小了,她怀孕后齐璋为她这补那补,莫说肚子,脸都丰腴了些。

皇帝念在她怀孕的份上,要褫夺她的太子妃封号,让她去守皇陵三十年。

三十年,足以让她从貌美的少女变成半老徐娘,让齐璋忘却这个在他年少“荒唐”时的过客。

这对一个爬上过高位、享受过荣华富贵且心高气傲的女子来说,无疑比死了还痛苦。

“……敢问陛下,若儿媳能将功补过,解大锦近年国库不充盈之难,可否从轻发落,只禁足儿媳一年?”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的目光都聚集到秦若媛身上。

她还是那样,像是理直气壮,又像有些心虚,抬头用那双水灵的眸子看着皇帝。

皇帝冷笑一声,扶着椅把的手微微用力。

“鹤清搜罗了粮草,沈将军智勇双全,我军得胜已然是必然,国泰民安后国库自然逐渐充盈,你何来将功补过一说……”

“战后充盈国库要很长时间,少则半年多则几年,儿媳有更快的方法。”秦若媛有意无意地往我这方向的扫了一眼。

“圣上可知‘火耗’……”

火耗?我不理解地看向哥哥,他转过头来小声和我解释:

“火耗,便是在铸造银两时产生的损耗。”

“各州官员在征税时要求百姓缴纳火耗银,然而各州的火耗银不同,官吏们有空可钻,收多贡少这类事不在少数。”

如此说来,连哥哥一户部主事都知各州贪污火耗银之事甚多,圣上为何不查?

皇帝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自己国境内竟里有如此广泛的贪污之事,怎会放任不管?

除非……

他在等。

假若火耗银之事牵扯甚广,甚至与京城中各世家大族都脱不开关系,那皇帝要想将其连根拔起,就必然要一个理由和一个恰当的时机,否则如何能让世家大族的那些老狐狸们吃哑巴亏?

皇帝此时就等着能有个不怕死的“忠君之人”能提出此事,让他好有由头去将各大族的长手和肥水都断了。

事后不仅能充盈国库,还能借机挫一挫世家的嚣张气焰。

秦若媛想必也是到了绝处,拿命赌在这儿了。

”你且说火耗与此事又有何干?”皇帝在装糊涂。

他平日总是眯笑着一张脸,旁人只能猜他的心思。

猜对了是没什么赏赐,若是猜错了就是死路一条。

是执意送走秦若媛,还是让其将功补过饶她这一回,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我们都在尽可能地去猜测皇帝的心思,嘴上也谨慎不敢多说。

偏偏齐璋像是缺个心眼似的,见皇帝稍降辞色,便急忙替秦若媛道:

“禀父皇,媛媛之意,乃是各州火耗银上恐多有贪污之事,望父皇明察!”

齐璋一直将秦若媛护在自己身后,生怕皇帝下一刻便让人将素若媛带走似的。

“媛媛如今还怀有身孕,儿臣胆敢求父皇宽宏大量一回,让她先在东宫安心养胎,待火耗银一事过后论功补过,到时再发落。”

齐璋这算盘打的,别说人心隔肚皮,我隔着这么远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怕是想着,等到皇帝气消了大半,秦若媛因火耗银之事有功在身,加上肚子里还怀着月份大了的皇帝嫡孙,这事说不准就大事化小了。

说他天真还是说他想的好,秦若媛私藏粮草的消息早已被我放出,如今满京城都甚至周围几州怕是都知道了。

饥荒过后的百姓可会不在意她是什么官家小庶女还是京城才女亦或大锦太子妃。

他们为了将士们省吃俭用,他们的丈夫儿子兄弟在战场上却还要饿死,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安然无事,世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恐怕现今皇帝在考虑的早已不是该不该以进策充盈国库之功从轻发落秦若媛,而是要如何处置秦若媛才能平大锦各州百姓及北疆战士的满腔怒火。

与民心军心相比,齐璋和秦若媛算什么东西?齐璋真拿自己是唯一了?

“你想的倒是好啊。”皇帝眯眸轻笑了几声,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李誊,传朕口谕:”

这一瞬,齐璋的身体几乎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高位上常年庇护他的父君。

“朕继位以来,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唯恐有愧于先帝……”

皇帝缓缓站起身,与往常不同,他难得的挺直了身子,好似还当壮年。

“太子齐璋,位居东宫,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朕包容二十年矣,今犯下大错仍无悔过之意,可见其恶愈张!长此以往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

皇帝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齐璋跟前,神情复杂。

齐璋与其对视良久,这次他护着秦若媛的手没有放下。

我虽不待见他们,但也道用情至深。

皇帝似恨铁不成钢般,一挥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语气越发坚定:

“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故今褫夺储君之位,贬为翊王。”

“其妻秦氏,念其育有皇嗣,且进策有功,暂禁足于护国寺,待产下皇嗣后,即刻送往皇陵,守陵二十年。”

话音落下不久,李公公便恭敬地递上了诏书。

我抬眼看那玉玺抬起,落下,生怕错过一刻。

自命不凡的齐璋滚下了储君之位,费尽心机爬上高位的秦若媛跌落云端。

真是,痛快极了。

皇帝拿起废黜的诏书丢到齐璋和秦若媛身前。

齐璋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伸手颤巍巍的拿起诏书,磕头接旨谢恩。

他把心心念念的秦若媛留在了京城,但却为此失去了他骄傲的储君之位。

朝堂要变天了。

22.

皇后娘娘因为废黜太子的事气病了。

唐舒荷和何画扇二人作为皇子妻妾需进宫服侍,正巧太后宣我入宫,我便不要脸面的上了车。

我们三人往来关系都不错,何画扇与唐舒荷又同为皇子妻妾,话题颇多。

何画扇和她爹一个性子,一路上不是抱怨自己想不开嫁了个皇子,就是抱怨蜀王偏偏是记在皇后名下……没完没了。

“何曾说起?唐家把我送到东宫,还没住热乎又被人赶到王府去了,每天还得面对着自家王爷那张失魂落魄的鬼脸……晦气!”

我坐在中间,唐舒荷靠在我右肩上,何画扇靠在我左肩上,一人一句听得我摇头晃脑地困。

“还是沈将军好啊,无父无母也非世家子弟,仕途又一片光明,早知当初我就该以身相许…”

我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怒瞪唐舒荷一眼,恰巧此时马车也停了。

我钻出车外,与对边从马车上下来的裕王妃对上神,立即屈身行礼。

刚被废的齐璋以及裕王和蜀王是如今朝中最有可能争得储君的三位皇子。

裕王妃名为温芸,比起世家出身的其它王妃,自小与其兄在民间吃百家饭长大的她更得百姓偏爱。

加之她喜好钻研医术,深得太医令赏识教诲,医术高超,常为百姓无偿看诊拿药,得称“菩萨娘娘”。

若日后裕王继位,只要有裕王一口气,她都是皇后,那半壁江山都是她赚给裕王的。

朝中的重臣虽基本偏向齐璋,但底下的新人却大部分都是裕王的追随者。

寒门出贵子,温芸的兄长考上状元后便于吏部任职,平日虽说没有几次出头的日子,但却善于拉帮结派,就连我祖父也是夸过他的。

“比起秦家,温家总是稳当的,寒门虽说不如世家有根基,但胜在亲民。”

“民心才是真正的升官之道。”

这样的人才是该要结交的。

“许姑娘今日气色不错,想来家中丞相身子骨好些了吧?久病伤身,本宫这还有些补药,一会儿出宫了姑娘顺便带回给丞相补气,权当我们裕王府的一片心意了。”

我正坐在太后身边发呆,闻言点头向温芸道谢。

太后也不禁赞扬她的菩萨心肠。

温芸说了几句谦词,又将目光放到我这里。

“说来,孙媳近日正发愁,如今小世子都能到处捣乱了,孙媳的哥哥却还未定亲事。“

太后素来喜欢替人做媒。

“改日哀家送几张淑女的画像去温府,待侍郎挑好了便劳皇帝慈恩。”

温芸见状也不再多说,谢过了太后恩典。

我们在太后这又闲聊了半个时辰方才出宫。

23.

平静的一月后,我接到了沈焕托人送来的信。

亏得我的粮草,他尚未挨过饿,只是琵貅军队这次像是下了决心,并未按计划退兵反而更加拼命,他预计是要有一场恶战,归朝需再往后延推。

我叹了口气,准备将信纸塞回信封里,感觉到信封的重量有些异样。

我将信封一倒,见掉出来了一个小包裹,里头一对漂亮的玉兰耳环,当即有些后悔。

早知道应该小心点,万一磕坏了可如何是好。

包裹耳环的信纸上还有几段话,我小心平展开。

【吾妻年少,如今夙夜忧叹,吾取琵貅将领首级,剔骨为兰,博其展眉一笑】

(未完待续,每日12:00更新)

(为了方便大家,在本篇更新同时也会逐章更新在专栏 思朝暮)

(文笔稚嫩,经验不足,希望大家多指教)

编辑于2023.6.28

我回来更新啦,很抱歉辜负大家这么久

中考考完了,日更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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