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2年可谓虎口咋呼萌兔的一年。至岁末，也非蛇尾，应了老话：“老虎屁股摸不得”，纪年寅虎的国度揪着虎尾发威，虎毒如火如荼旺了殡葬业——成千上万的生命瞬间陨灭。虎岁国境外的游子纵有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千思万挂，徒添烦恼而已。不如继续游移，表别样生态。两对夫妇搭伴，在2023年1月2日上午从新州悉尼出发，经国都堪培拉，歇一宿，次日抵达维州湖口镇（Lake entrance Victoria）——最后游程终点是也！第四日早饭后再沿东部塔斯曼海驾车，入夜住新州伊甸镇某海景房，最后一晚在Nowra镇的汽车小旅店度过。这六天五夜，不打算记录，奈何意外太多，忽略了可惜，不如捡几件，以飨亲爱的看官，送虎迎兔。一、老夫子的作品今年的元旦很不起眼，光芒与兴奋都留给四人自驾两车启程堪培拉时。高速公路，热风满窗，以60分钟110公里之快冲到卧龙岗路段，车子却不得不降20公里时速以下。悉尼居民急不可待奔赴海滨山庄快活，当面遭遇“阻滞”，有“咂舌”狗头从开启的车窗伸出，180度扫描，见邻车乘客看它，淡定无比，梗着机密的毛脸回盯，怼到注视者也毛，心里发毛，忙转移目标看前车。同它的主人一样，男女老少的车客都与世无争，展坐姿静静赶路。是晚，我们到当地居民何玉琴家晚餐，受到海鲜大餐和好酒的热待，尤其三明鱼生蘸香油芥末酱，于饮食循规蹈矩的来客来说，整个儿的味觉革新。女作家不满足芥末酱油赋予鱼生的丰腴鲜嫩与筋道，她还要芝麻油的香。硬给滴进去，好景不长，说上几句话啖第二口，芥末味儿“灰飞烟灭”，浸透蘸酱的鱼生再无上瘾的鼻腔酸泪，仿佛一团软塌塌脂肪入口，除了质疑油腻全然失去鱼生的清爽。难怪鱼生大国的日本都不提供香油芥末蘸酱！这种问题，我等过去连想都不想。颇具吃货精神的何玉琴通过闺女找到原因，要想味道完美，就得快，芥末滴了香油，赶紧抹鱼生，赶紧入口，哈哈，口感口味完美！其实这餐饭所具有的创意放在何家宅邸，酒足饭饱一阵气就去了。夺客人眼球的经久制作还是她家的房子。外观是一层底的灰白瓷瓦平房，颇有设计感。进了门，是宽敞的厨房兼家庭活动室。隔了五六米，我们面对操作台以及靠墙的炉灶锅台，昵称“老夫子”的男主正大烹大煮，为我等远客造饭。此间门户众多，有通院的落地玻璃门，有连接洗手间、睡房等私密处的走廊，有通向体面客厅的无门接口，整个内里既敞亮又聚气，既气派又含蓄。玻璃门外连着方方正正带屋顶的露台，摆着厚重的大长方木桌和木条凳，台下旁着院墙的过道一侧，挤满了兰花、芦荟、君子兰等不下二十种绿植盆栽，一拐弯到正门前院还有茄子、番茄、瓜藤等蔬植长在路两旁的狭长地坛。我惭愧不仅叫不出更多的花木名称，还望尘莫及人的勤快，至少女主在全职工作之外，要写作、编辑、教学、健身、参加社团大小活动、操持家务，这智力体力是咋的？这还不算。大惊小怪的访客很快又发现置放粗犷露台的另一侧除了十来米见方的草坪，顶着院墙居然还有几条金鱼漂游的溢水池，也是方形，体积相当于八仙桌。又品味到了！这是座典型庭院式建筑，整个院子面积约500平米，几乎全让给房子，却不显局促，因为露台和草坪像房间的延伸，而房间更是门外窗前自然环境的补充，不要太适合家居！可是，我们甫从后门车道进屋，获女主开明宗义告白，这是投资房，暂居于此，因为正起着新房，不久将搬去。“很乱，没有好好收拾。”女主诚恳检讨。投资房？！打开前门就是幽静的绿化公园哦！“你们为什么要搬呢？这么漂亮的房子！这设计就够棒！这材料！还有房顶！都不一般呀！”四个悉尼客东一嘴西一舌，嚼个不停。作为“资深”的大众房产投资者，谁不知道投资房通常外表欠打理，内里品相不佳，以低成本为上，租客也只追求性价比，房东不愁收房租，即功德具可。这太违反出租屋固有形象了！我们的认知混乱在吃完鱼生又品尝清蒸盲曹时得以纠正。何老师一字一板给远道学生讲解，是老夫子热衷建筑设计与构造，沉浸创作愉悦中的产物。建好的房屋最好叫作品。面目身材都斯文有佳，一副白框眼镜不离脸的老夫子早在十年前就拿到了Builder license (房屋建筑资格证)，那可是经过一定课程培训通过考试才有的。从此紧跟每一块土地释放的信息，尽可能拿到心意地块，依然出色做完本职IT工作的老夫子亲自部署，亲自设计，亲自动手，亲自监控开始了消磨业余时间的大兴土木工程的心路历程。何老师说，老夫子的作品不止一件，件件都不一样，“每次盖好他都不舍得卖，可最终必须卖掉。”“那么一定赚不少钱！”“哪里哦！有时好久都没人要，连赚个五万都不成！”从拿地到设计到建成，起码三年，扯很多皮，出很多岔，施工落实，修改设计，人工，材料，市政，天气，等等。我们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凡自建过房屋的主，无不赌咒发誓再搞这事就找死。比亏本买卖还伤人！可是，老夫子笑眯眯也不抗辩而是享受自家夫人的申诉：“不知会在新房住多久，我希望一直住着，可保不准又要搬家！”无论什么物件，只要称之为作品，那一定是饱含色彩、充满个性和热情的艺术品，也是锤炼智慧、推进审美情趣的精神产品。然鹅，我四人还是俗气感慨：二位健康瘦削，女方无身材忧虑，穿着随意又雅致；男方大口吃肉大杯喝酒，将职业的编程与修建的房产视为为创作。说他们精力旺盛显平淡，精力过剩如永远的少年才对头。因为，堕落耳顺期的客人实在想象不出这对夫妻各自下一桩作品呈现的奇妙。他们确实总在美好地创作人生。二、驾车 抄蟹 观岩

维州的湖口镇（Lakes Entrance VIC）离新州的悉尼市700来公里。供汽车驰骋的道路不止一条，想要车速快，得走经过堪培拉特区的从悉尼就开叫的王子高速路。首都到州属湖口镇，依我家十几年新本田小型客货车开起来，不带飘的速度，需要近5个小时。这辆银灰小铁，引擎1.8公升，满上汽油四十公升。优点很多，最动人的是省油和能装东西。缺点是爬大坡必降速，有时只以20公里在100公里时速的道路爬行。遇到不可超车的单行坡道，它浑圆见方的屁股后堵出一长串咄咄逼人的豪放车系，令主人颜面无光，内心充满自责。实在怪不得它！服务多年，拉货送人，跑长途，俩小子新手练车，一打就着，流畅无阻，从不歇火；并因体积不大，不招人显眼，停泊方便又不担心破相（名车、新车常惹妒伤身）。我们特解风情的堪培拉女主何玉琴提醒赶路人看清路段不平的同时好好享受山地风光，小铁马就在起起伏伏的山地公路奋勇旋转四轮，死贴同伴福特SUV汽车后，令体内主人安心陶醉于满山遍野的金色牧草。跑着跑着，陷入物哀，秋季尚早，疯长的芨芨草茅草怎么就不绿了呢？半人高的禾草枯黄，任酷阳烘烤，连绵起伏的丘陵呈现一片让人心痛的颜色。

当靠拢维多利亚地界，离海洋更近，大片树林取代枯草，汽车在森林中弯曲穿行，常常限速在80公里左右，天空濛濛细雨，林中透出暗绿，令人神往。合着雨刷扇舞，窗外一片勃勃生机，根据指示牌我反而渴望撞见袋熊袋鼠之类。而小客货车后又挤压一批气呼呼的猛车。这已是常态。捷足先得过的堪培拉夫妇少不了面授一手材料，那个灌进海水的湖，抑或流入海洋的湖，依湖口而存的渔港小岛，周围有捞不完的沙蟹，个头大不过拳头，肉味鲜美，闻名于华人餐桌。进入夏季，至少墨尔本和悉尼等地的居民或家庭或友朋，成群结队携网笼前来捕捞。真开进螃蟹圣地，却见更多社区百姓青睐此食材。业余蟹工不分肤色，动作有熟练有生疏，一色的敬业，纷纷在敞开大口的笼底绑紧要么整鸡，要么鸡腿、鸡脖、鸡骨头、鸡肝肾，任由一款，所有能拎来的属于鸡的器官，与盆状蟹笼沆瀣一气，在十来米以上的尼龙绳的预谋牵引下，力达所远，诱捕猎物。得亏维州政府明令，禁用封顶蟹网笼，力保嗜鸡成性的萌蟹少几个遇难。人类设局抓蟹，但逃生门大开，蟹贪吃被捉，就是蟹的问题。我等花22元澳币购得蟹网“盆”，傍晚潮变前几十分钟赶到小岛码头，一番操作，抛入湖，第一拉一场空；第二抛，几分钟后回拉，竟有二、三只蟹或避走或钳着鸡体不放。伴着欢呼，笼主扣下大的，放生小的，侥幸保命的小家伙在返回湖海一刹“噼破”一声水响，迅速消失。回想几秒钟前，小沙蟹身体固定在人类手掌的食指和拇指间，不懈地张牙舞爪，“噼破”犹如大自然发出的一声赞。我所见的沙蟹基本黑壳，八只手脚总在奋争，好黑的幽默呀！再后，我们有些经验了，会让笼子多待一会儿，十几分钟以上。再次拽拉到码头堤板，编织笼网的鱼线闪闪发光，金箍棒划的圆圈里几十只沙蟹爬来爬去。早已不分彼此的围观群众，以不同语言喧哗阵阵，幸福无比。不远处立牌告示，由于毒海藻侵蚀，请不要吃牡蛎、青口、螃蟹、虾类。可人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墨尔本来的回头客，淡定装箱，三个多小时就可回家蒸煮，美味延续好几天，然后，来年再来。牌子犹如稻草人，作用和敞口网笼等同！入夜，我们的人居然握着金属柄把，将网兜伸入不及膝盖的湖水，沙底一抄，沉甸甸的就有斩获，起码五六只抱团纠缠网底！十来分钟就抄出蟹网笼花费两小时以上的数量，好几十只鸡味都没闻到的战利品在保湿箱里堆着，花甲抄蟹人瞬间还原少年，大呼过瘾，并对两腿插入冷水无感。夜晚此时气温只在十三、四度，有备而来的人们都裹着羽绒大衣鏖战傻傻的沙蟹！办理捕鱼捞蟹的许可证，以开口网笼或者一根鱼竿抓蟹钓鱼，文明理念将民众尽量等同海生物，共享大自然，也是人类的良苦用心。在与大自然共存亡求发展的文明进程中，人类必须付出更多。沿塔斯曼海岸，我们依然一路风景，返家。澳洲的海岸线蜿蜒曲折永远在人之眼界之外。并且每一尺海岸都如艳阳性格鲜明，绝不重复。嶙峋凹凸或卧或立或坐的岩石千姿百态，面对千军万马猛冲猛打的海浪，只将固执的水分怼成破碎的雪花、雪珠、雪泡、雪沫，雪粉；若静观水与岩，铁定融入，瞬间化解人生。刷手机里的谷歌地图，找到离悉尼尚有两小时车程的Drawing Room Rocks 翻译成大自然的绘画室，地处Barren Grounds自然保护区，直译贫瘠之地自然保护区。车子开到跟前，但见林深草旺路窄坡陡，鸟类、爬虫类、哺乳类此现彼伏，生息不止，耗资工本的房屋到处散落，贫瘠？徒有虚名哦！探访此景，是我们游历六天五夜最后一个迈开腿动全身活动。虽然地图给出4.8的人气高分，山下泊车位着实有限，还纯天然形成。司机必须把住车头挤到灌木丛根儿，车身紧着歪脖树，以不挡道为准。山口插牌禁令，此处不得停车，除非急救车。后来得知此岩实为悬崖峭壁之巅，比十几公里外的浆果湾（Berrys Bay）海平面高出600米，山下荒原早开发成黄绿间接的牧场、农庄、度假别墅。连体山脉森林覆盖，一泓清泉飞下，如此世外桃源延伸至蔚蓝大海。可是临高赏景，画室天然桌椅屹立绝壁，煞有魅力；恐高症再严重，无人不去摸一下，探头往椅下的深不可测瞭一眼。小情侣秀恩爱，情到浓时，裸露白腿半个身子搭在桌椅边沿，将爱的勇敢推展极致。性命攸关的各位游客，无论为感情还是为猎奇为健身，要有个事故，谁担责啊？！故不宣传不倡导人往。但又不阻拦探险成性向往美好的人们，设立救护车位。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这支老客小分队蹒跚画室之路，就有不少老少病弱同行，一个父亲还将小女儿架脖子往上走。就着湿漉漉的风寒，我们步入逼仄崎岖的攀山路，刚下过雨，空气鲜美得让人心甘情愿大喘粗气，只为吸入更多散发桉树、山龙眼等等植被气味的鲜氧。完成登顶下山的朝山客鼓励我等不畏劳累，声称景观绝对值得，我那位腿脚不灵的老公柱着柴火棍就猛行跨步，当两口子以迟于另对夫妇20分钟的速度（指导时间为45分钟）抵达目的地，凉风拂面，立即为平整桌面和适中的太师椅、小板凳以及形态各异的岩石丛喔呀不已，大声重复“值得！”自视为天下最得意的登山客。三、翩然而至的回放我将我们这圈旅途的终点放在新州作协迎兔年的团拜聚餐会场。在贝壳湾（Shell Cove）饮毕离别咖啡，四人团正式散伙，我夫妇依约按时进入史卓菲（Strathfield）大三元酒家。也就是新州作协的一个例行聚会，唱歌跳舞演奏乐器，大家各显文字外功夫，别有洞天。堪培拉的何玉琴夫妇也赶来了。与她风度翩翩的整洁裙装一比，我风尘仆仆的散漫装束实在上不得台面。我拉着老公坐在主桌上菜的位子，尽量不起眼。我窝在室内聚会的拘谨中，迷惘两小时前还为之挥汗喘息的景致，一阵风化作小客货银灰车后的缥缈。我怀念山水供给的惬意与放松。在一个需要表达情理的社交场合，哪怕宾客都是稔熟的性情中人，聚光展现不擅长的一面难免不适，强作欢颜。只有大自然才越是初识越心无旁骛越是亲热，这大约就是驴友乐此不疲、穷游不止的根因。我神情有些游移，外人眼里有些落寞。聚会最终令我兴高采烈，却带出昔日根底，当被指认会员贾咏，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离真人那么近！贾咏，笔名莲花一咏。忽而销声匿迹。当我接手整理作协花名册，看见“莲花一咏”几字，脑子联想七七八八，总归限于文字。此名闻名悉尼坊间，很佛，我以为是一位动作慢条斯理的如来信徒的名号，其人不会小年少，九十年代与响彻澳华文坛的另七个来自中国的写手形成“悉尼八怪”，至少与另一怪大陆看齐，怎么也在茶香烟苦的袁玮或者不知去向的阿忠这两怪之上。可是三十年后只长成了壮实的中年汉子，不老！如今的大陆成天介扛着鱼竿奔海岸，将耐心和时间赠与相忘江湖的消闲。而莲花一咏也不怎么写了，改画了，当然也在别的领域发达，九十年代的文笔倜傥——特属的青葱早化作香烟飘散。唯我对那时的文坛报刊充满好感，感恩为乏味、焦虑、犯愁的我提供精神食粮——尚处于中青年期的二孩母亲，以解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困扰为先，但骨子深处的情趣爱好常常较劲，那帮报刊上的风流作者就成了内心深处某种不可言表的代言人。最后还不可思议地带我入了贵圈。我一直在想，以前是有一搭没一搭断断续续读那些文章。只为消遣的阅读，逛个景点一般，没有任何文学上、时政上的想法。那会儿的写也该是纯粹的！大陆的皮，阿忠的骂，袁玮的牢骚，高宁的从容，莲花一咏是什么来着？我真想不起了。想不起的很多，比如只比我小几岁的表侄女记得我躺床上给她讲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文革年代的我俩，大的给小的讲资产阶级的大毒草？事实就有！可想不起就是想不起。但是，莲花一咏，这名字就是故事，只要往回翻篇，一切情形都会复原。也来聚餐的如冰姐问我八怪，我查网，他们是大陆，阿忠，高宁，袁玮，钓鲨客，超一，楚雷，莲花一咏。有人放群里一篇长文《野性的头颅——记阿忠》，楚雷写。一怪写一怪，必须看。我分两个晚上才读完，读完，全是沉重。从推崇理想转向物质追求，在离开赌场的路上失踪。刚走出中国的精英青年还不具备纯粹的精神理念，一放开，真找不到北，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啥。这也是我赴澳后生活的写照。我们是为自由而来。可如何在不伤害他人自由的前提下活得自由，我们生长的中国并没有给予我们丝毫的指教，只着意打造我们的物欲和奴性。九十年代，读和写的我们不约而同拼命挣脱如影随形的枷锁。有如今作品不断的何玉琴夫妇，也有侠客般的贾咏，以及有意避开华人圈的如冰姐，旅游和聚会收获的是翩然而至的人生的回放。2023.1.10起草2023.1.18 完于悉尼山林

澳大利亚新州华文作协会员。

澳华悉尼雨轩诗社会员。

现为新州华文作协理事，

担任协会秘书。

主编：森高／编辑：Su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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