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哪里招出海捕鱼的员工(冰库钓鱼经验求职者控诉骗局:高薪招聘上船捕鱼,却经历28天海上噩梦)

只剩下最后一包方便面了。

毕东东和几个船员约定,谁饿了,谁就吃掉这包方便面,如果渔船9月1日还不靠岸,就对船长和大副动手。为此,他悄悄藏了一只啤酒瓶子。

1

毕东东刚满18岁,老家在四川,他从出生起就随父母长居广州,吃不了辣,更像是广东人。今年7月从中专毕业后,毕东东找了份汽修的工作,没做满一个月,就因为一些差池一气之下辞了职,朋友们说他“太好强”。

闲了几日,毕东东决定离开广州,去其他城市闯闯。8月2日,他在“脉脉”APP看到一则上海海航航运有限公司的招聘,岗位是货轮跟单员,“干一个月就给一万,一天工作8到10个小时就行,我主要想在船上看看海景。”他给中介打了电话。

8月4日上午9点,毕东东坐火车抵达上海南站,随后直奔中介公司。

中介公司一共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问我应聘什么岗位,我回答跟单员,他说可以,让我交二十块钱拍照。问他工作地点在哪儿,他说全国只要出海的地方都能去,现在山东缺人,你先去山东做满一个航程,下个月就能调回上海。我当时没想太多,听他安排去了山东。”

8月5日上午10点,毕东东和其他两位应聘者抵达山东烟台汽车站。

“之前上海的中介给了一个山东负责人的号码,其实也是中介,我们打了电话,就有一个男的开面包车来接。”毕东东翻出照片,一个男子背对镜头立在面包车旁,戴一顶白色鸭舌帽,蓝衫黑裤,拎着一只黑色皮包,个子不高,身材微胖。

“当时我有点怀疑。”毕东东咽了口唾沫,“那男的说上船得办海员证,让我们交两千块押金,过三个月公司会报销,还说只收现金。我没现金,用微信转账,他就拿我手机把转账记录删了,说是以前有人到船老板那领了押金,又拿转账记录问他要。他给了张字据,上面也没盖章,我不放心,他又掏出身份证,把身份证号码和住址抄在上面。”

2

“我妈还以为我进传销了。” 8月5日20时39分,毕东东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视频:“这段时间手机可能没信号,有联系的朋友等我回来。”镜头里是快速后退的S908省道,这是从山东省荣成市通往石岛最近的一条公路。

“管事的人说,先安排我们这批新来的去别的船出一次海实习,熟悉下操作流程,我和陆巍、姚松策,还有一个50多岁的甘肃老头分在同一条船上。”

陆巍是上海人,40岁,家在上海有三套房,父母希望他出去做点事,便通过智联招聘网站应聘了上海旭牟船务管理有限公司的船上普工。姚松策则来自湖南益阳,35岁,有着多年做焊工的经验,他在前程无忧网站上看到上海广普物流有限公司的招聘——“万元招聘出差电焊工”,也被送往石岛,中国海岸太阳最早升起的地方。

“我们5号晚上近12点上的船,鲁荣渔58307号,上船的地方很偏僻,附近什么也没有。当时跟我一块走的人说这是条渔船,肯定有点假,我也感觉怪怪的,就问了船上员工,他们说这船是每日每日干活,还在犹豫,船就出海了。”

“鲁荣渔58307/08”是一对双拖网渔船,今年5月曾因伏季休渔期间拒不归港违规受罚,此次出海仍在休渔期内,毕东东所在的“鲁荣渔58307”号共有19名船员,从石岛出发,经黄海开向了公海。

3

“当时我们也不懂,在船头凑合睡了一晚,第二天八九点就被叫起来干活。老船员特别凶,骂骂咧咧的,说不干活就不让吃饭。和我们同去的甘肃老头年纪挺大了,真干不动活,饿了三天;隔壁船一个18岁的广西仔,一天没干,就被他们船长拉到船头去睡,两天没吃过饭,实在撑不住了,被逼着起来干活。

出海下不了船,不吃饭又不行,8月的太阳是最晒的,睡船头根本受不了,我们也只能跟着干活。

渔船上的工作主要是捕鱼:下网、分鱼、进库,捕一次大概四五个小时,一天要捕四五次,也没有固定时间,想下网就下网了,一打铃就必须出来干活,最忙的时候两天就睡了四个小时。有时候上个渔网一两分钟的事,两三个人就能做,但你没下来帮忙,就会被骂很惨,哪怕你在边上站着都行。

我们都受过伤,被雨衣、雨裤和雨靴磨的,手和脚磨得最多,伤口每天泡在海水里,反复发炎,一直结不了痂。上船前承诺能用淡水洗澡什么的都不算数,只能打海水上来洗,洗完身上很快起了一层盐花,皮肤像磨砂一样,顶多用淡水冲一冲,而船长大副他们都是用淡水洗的澡。

我上船干的第一件事是把分好的鱼搬进冰库,可能因为第一次干的就是这个,后来每次下冰库我都得去。下面很冷,衣服上都是鱼腥味,我有点洁癖,受不了那个味,但没办法,只能忍着。

第一次打起来也和这个有关系,18号那天下冰库,我衣服压根不够,在下面冻得哆嗦,就上甲板晒晒太阳。上来不到半分钟,渔捞长看见我了,就说你上来干嘛?赶紧下去!’,我回下面太冷,暂时没什么事,上来暖和一下。’,他就开始骂,带父母的那种,说什么你不干,直接跳海去吧’,还揪我衣服,叫我赶紧下去,不然拿东西削我。当时我听着挺别扭,他还骂个不停,我一下子火了,拽起他衣服就往船边上甩,差点把他扔海里去。当时陆巍几个人在甲板上分鱼,跑来把我们拉住,渔捞长还要在地上捡东西丢我,瓶子、挂渔网上的铁坠,捡到啥丢啥,我还被他一只鱿鱼砸在脸上。

后来听老船员说,跳海不仅拿不到钱,渔船老板还赚一笔。出海前船方押了我们身份证,好像是买意外险,既赔个人、也赔公司的那种。

最痛苦的活应该是拉铁链,船上没有起网机,都是靠人力把渔网吊起来,一捆铁链有人的腰那么粗,都是力气大的去干,像姚松策就经常拉铁链。他也挺惨的,晕船,吃不下饭,干了几天还有点中暑,人都倒下了。大副就拿一瓶药叫他喝,他没喝,只想休息和下船。后来他休息了两天,感觉好一点了,就一个人跑去求船长拉他回去,听说都跪下了,船长还是一句话,不行。

王鸿飞和他堂叔在这条船上做5个月了,云南过来的,跟我们讲以前船长说过,他如果不想让我们回去,可以叫一条船把我们带走,在海上漂个一年半载,毕竟石岛这边离韩国朝鲜很近。

其实我和陆巍在13号也跟船长提过不干了,船长说现在不干,回去只能拿路费,而且现在也没有船能拉我们回去。我当时很气,那么辛苦干活只给个路费,那还干什么活。不过船长当时口气很好,说现在船上人多,少几个不碍事,我们不想干活也能吃饭,等船来了再拉我们走。那我和陆巍哪好意思,就边干活边等船,可过两天船来了也没拉上我们,船长答应说最迟月底一定拉我们回去。

有这么一个盼头在,就觉得还能坚持再做几天,工资的事情,等上了岸再找中介解决。

我睡的地方写了一句话:上船容易下船难,还写了别的什么,给忘了。后来到了二十几号,为了躲避台风苏比,我们船停靠在舟山港,大副就把手机全收走了,因为这里有信号,毕竟是在休渔期嘛,他怕我们报警,也能理解。

8月28日下午,船长说可以回去了,问哪些人不想继续做,我们这批新来的都举了手,王鸿飞和他堂叔也举了,差不多7个人吧,当天下午我们就没干活了,大家都挺高兴。结果第二天,船长又翻脸了,说他跟石岛的船老板联络过了,那边暂时不让我们回去,所以不靠岸。

我们听了都不舒服,就跟船长说我们集体不干。其实那时候冰库里的鱼差不多满了,船不靠岸,肯定会安排货轮来装,我和姚松策他们商量着把行李收拾好,等货轮来了直接搬过去,要是船长不同意,就只能跟他干了。”

4

晚霞把天空劈成两半,云舒霞卷,半边太阳半边月,海浪在眼前翻腾,一阵一阵扑在船板上,常常是干完活的傍晚,其他船员去补觉了,毕东东耳机里放着《往后余生》,一个人立在船头看海。

8月31日深夜,“鲁荣渔58307/08”调整了航线,在海面上飞驰,船员们在甲板上通宵作业,太阳升起时,渔船已驶近海岸。

“应该是那些老船员把我们的话给船长他们说了,船才开回来的。” 9月1日9时19分,“鲁荣渔58307/08”停泊在石岛码头,毕东东发了朋友圈:“这个月可真不容易。”配图是九张在渔船上拍的海景。

28天的出海捕鱼,毕东东瘦了七八斤,陆巍瘦了近二十斤,“我妈见了,说我刚从非洲回来。”

上岸后,毕东东、陆巍和姚松策等人找中介公司讨要薪资,中介态度强硬:必须干满两个航程才能拿钱,中途离职最多只给来返路费1200元,而上船前,每人至少被中介以各种名目收取3000元。王鸿飞和他堂叔直接找了船老板,数月劳动只换来2000元。

当初上交的押金、办证费分文不退,信誓旦旦说会寄到家中的海员证至今杳无音信,上海中介公司已人去楼空,却仍在网上发布相似招聘信息。

姚松策建了一个难兄难弟群,联合大家一起维权,坚持找媒体曝光此事。毕东东父亲不想多事,但毕东东不肯“就这么算了”。王鸿飞对此心灰意懒:“我觉得血冷了,以前那些被骗的也都这样想吧。”

9月30日,山东威海警方通过媒体联系上姚松策。

10月16日下午,山东乳山的两个中介被山东威海警方控制,经姚松策辨认,正是当初将他们送往石岛码头的人。

离开石岛后,姚松策去了东莞打工,毕东东跟着陆巍回到上海,找了份组装手机的活,他偶尔还会翻看那些海景照,但再也不听《往后余生》了。

您可能还会对下面的文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