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农业农村部发了一个重要文件——《关于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范围和时间的通告》。这个文件让提了多年的长江流域10年禁渔政策，终于尘埃落定，也就是说，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长江流域的渔业生产性捕捞，要受到全面限制。这不是个大众话题，但政策一公布甚至上了微博热搜：这种空前力度的禁渔政策，才有可能真的让长江的渔业资源和生态环境得到改善。
话题#长江十年禁渔#有7亿的阅读量
作为一个钓鱼人，以及一个真心希望中国自然水域的水生生态早日恢复的普通人，我第一时间为这样的政策鼓掌，尤其在了解禁渔令出台背后的波折和艰难后，更想衷心鼓掌。从今年开始，长江流域的地区开始陆续推行禁渔规定。令行禁止，难能可贵。但是，从一些当地钓友处，我也了解到了一些可能明显超出必要之外，甚至疑似突击式、一刀切执法的行动，比如在一些地区，娱乐性的垂钓也被全面禁止，还有一些地区，禁令甚至蔓延到了渔具店、线上淘宝店。这些问题的核心其实在于禁止生产性捕捞的同时，是否还需要考虑普通老百姓娱乐性垂钓的需求，包括路亚在内的一些新型娱乐性钓法，应该一刀切还是正视其特点并加以规范和引导。
这些问题看上去琐碎、挑剔，甚至显得不合时宜，但它其实是长江沿岸的居民和这片水域的相处方式中的一种。“我的城市，我的河流”，才能真正从心底激发沿岸人民对长江的爱和保护。作为一个有点经验的路亚人，我想把我的经验和一些可能粗陋但一定真诚的见解分享出来，希望能为有关部门的决策提供一点点参考。一、长江为什么要禁渔？《光明日报》是对长江禁渔报道最详尽的媒体之一，在此对光明日报的《长江已到“无鱼”等级 全面禁渔迫在眉睫》的报道做一些引用：长江生物完整性指数到了最差的‘无鱼’等级！据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介绍，如今“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资源量已大幅萎缩，种苗发生量与20世纪50年代相比下降了90%以上，产卵量从最高1200亿尾降至最低不足10亿尾。部分渔民为了获得捕捞收益，开始采取“电毒炸”“绝户网”等非法作业方式竭泽而渔，最终形成“资源越捕越少，生态越捕越糟，渔民越捕越穷”的恶性循环。《光明日报》
这里说的”无鱼“是个生物学概念，指的是”重复采样，没有发现鱼“，它是生物完整性指数的最差等级。生物完整性指数是由美国生物学家Karr首先提出并使用，是河流湖泊生态健康评价的重要指标之一。
长江的鱼类资源已经无法支撑正常的科学研究了。当然，一些在长江滥捕的人用的可不是生物学家采样的方法，最早提出长江十年禁渔号召的中科院院士、鱼类生物学家曹文宣在2004年考察的时候就发现过这样触目惊心的事情：“迷魂阵”是另一种非法捕鱼方式。渔民将长长的渔网布在水下，渔网网眼极小，2厘米长的小鱼小虾都不能幸免。鱼一旦入网受到阻拦，沿网乱窜，碰到预设的网兜便钻了进去，无法脱身，无论大小，均被一网打尽。2004年7月，曹文宣的学生们在洞庭湖考察，看到湖面布满竹竿架起的“迷魂阵”。学生们注意到，大部分渔船上的草鱼、鲢鱼、鲤鱼清一色个头很小，都是10厘米左右的幼鱼。他们测量发现，在洞庭湖的一艘渔船上，捕获草鱼的长度在4.5厘米~15.7厘米之间，部分草鱼仅仅出生在两个月前。
图片来自：光明日报
这么小的鱼其实是很难在市场卖出的，渔民捕来干嘛？做饲料原料……光明日报的报道还特意提到了长江的“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资源量已大幅萎缩，这也是个严重的问题。我之前在朋友圈发过一次冷知识：四大家鱼在水库等静水中是无法繁殖的，所以这些鱼产卵需要流水，封闭湖库内是无法产卵的。所以虽然中国四大家鱼的养殖规模非常非常大，但长江里的四大家鱼是最好的基因库，养殖场是需要不停从野外环境补充鱼卵，保证种群的健康度。
长江的四大家鱼资源，就是保证四大家鱼基因安全最好的宝库，前面提到的几乎无节制地将2厘米的小鱼都不放过的滥捕，这样当然会对鱼类资源，有非常大的影响。另外还有一个事实，现在长江的长江每年的与资源捕捞量只在全国鱼类捕捞量的0.3%。所以除了一些非常痴迷”江鲜“的人群，长江十年禁渔对市场几乎没有影响。我们国家近年来其实一直在对长江流域的渔民实行类似退渔还湖的政策，愿意上岸就可以拿到安置费，这也是鼓励他们放弃这个营生去寻找别的除。 就像上面说的长江的捕捞量是每年逐年下降，而且鱼的个体经营越来越小一些有远见的渔民，其实早就已经放弃这个职业开始寻找别的出路。
禁止生产性捕捞，可以只保留具有文化符号意义的传统淡水捕鱼还剩下的渔民虽然每年的捕捞量逐年下降，但他们对长江鱼类资源的破坏，其实是一直存在的，虽然在比例上看起来很小，但对长江逐年恶化的渔业资源来说，这依然是目前破坏最大的因素之一。长江十年鲫鱼政策的出台，其实是把这个遗留已久的问题摆到的明面上，然后用行政手段来解决。这是一个非常需要魄力和勇气的事情，而且他的出台一波三折非常艰难。最早是中科院院士曹文轩在长江流域考察中发现，这个问题可以把这个问题写成了议案。在全国两会期间通过政协提交，但直到曹文轩委员任期结束，这个议案依然没有通过，还好在另外一位委员接力，继续在两会提出这个议案。努力也终于有了回报，这就是我们今年看到的长，就是年纪与政策的出台。所以，全面禁止长江的生产性捕捞，除了对一些对偏爱所谓“江鲜”的人群来说，对全国大多数人的影响很小，但对长江水生生态的恢复有非常大的好处。二、休闲垂钓，还要不要保留？禁止生产性捕捞，是一个经过科学论证，而且考虑了各方影响的政策。但还有一个不算大，但我觉得一样重要的问题需要厘清：娱乐性垂钓还要不要保留。 农业部的通告中，娱乐性垂钓并没有包括在内，所以它依靠各地具体的实施细则。去年通告发出后，已经有了一些地方出台了实施细则，关于娱乐性垂钓，大部分地区是持可以保留的态度。
为什么国家在全面禁渔的同时，还会保留娱乐性垂钓呢？垂钓是一种非常传统的娱乐性活动，辅佐周文王、周武王伐纣的姜子牙直钩钓鱼的传说，更是早早地就把钓鱼和生产行为区分开来。只要对渔获量适度取用，甚至做到钓获放流，就像有人天生就喜欢篮球、足球一样，钓鱼也是一种娱乐体育活动，禁止它并没有理由，甚至有国外的实践发现，钓鱼可以促进人和大自然的接触，促进社会和谐。有个例子是1969年，黑人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被刺杀，美国各地都因此发生骚乱（和最近美国的Black Lives Matter运动有点像，不过程度要更加激烈）。为了降低社会压力，避免更多的普通人因为情绪加入骚乱的行列，美国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市等6个城市的政府部门发起了城市钓鱼运动（Urban Fishing）的号召，政府在城市河道中投放鳟鱼等鱼种，号召大家去钓。听起来挺不靠谱的，但似乎这个行动真的在这些城市起到了平息骚乱的作用。
这个传统也一直坚持了下去，2019年，圣路易斯市还举行了盛大的urban fishing 50周年的庆祝活动。北美算是钓鱼运动最发达，同时群众基础最好的地方。比如美国，既有BassMaster、FLW这样的奖金超高的职业比赛，同时有超过10%的国民是钓鱼人口。我请教了一些在国外留学或工作的钓友，他们很多是在出国后才开始钓鱼的，这也成了他们了解当地的生态环境的途径，对很多从小钓鱼的美国小孩来说更是如此。钓鱼是学习技能、磨练意志的途径，也是了解并爱上自己所处的地区，学会和大自然相处的途径。所以，在长江流域禁止生产性捕捞，但保留娱乐性垂钓，我觉得是比较合理的禁渔方式，也是让当地热爱钓鱼的人群接触自然，了解当地的环境，并发自内心地爱上长江、保护长江的途径。
根据公开资料，目前在长江流域的省份中，只有江苏省在全省范围内，对长江干流、支流、重要湖泊等自然水域直接禁止了所有的捕鱼活动，包括娱乐性垂钓。其余更多地区则根据一定的规则，保留了娱乐性垂钓。所以还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怎样算是娱乐性垂钓？根据我的检索，娱乐性垂钓并没有统一的国家标准，不过在一些公开的新闻报道和某些地方的通告里可以看出对娱乐性垂钓基本统一的认定：一人一竿一线一钩。这个认定有合理性，虽然我们传统印象中的垂钓效率不高，更多是为了娱乐，但也有一些垂钓手段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取得渔获量。比如，有一种捕鱼方式叫延绳钓，即在一条长线上每隔一段绑一个钩子，专业渔民甚至可以拉上千米长的钓线，每天定时去收获，已经是一种高效的捕鱼方式。
延绳钓用的鱼钩，图片来自：宅魚这种方法在可以用在垂钓中，在沉底的铅坠以上的鱼线上，设置多个钩子，这种钓组被称为”串钩“，钓鱼的效率会有大幅提升。还有一种经常出现在抖音、快手等平台上的”海竿阵”钓法，就是在一片水域的岸边安置最多数十根鱼竿，远远地投出去，覆盖一个扇形区域，也对垂钓效率有大幅提升。
图片来自：哔哩哔哩除了钓获的数量，还有一个需要关注的是垂钓用的工具，随着垂钓的发展，已经出现了一些诸如爆炸钩、可视锚鱼等所谓的“钓鱼手段”，它可以在鱼进入饵料范围内吸食时，由垂钓者突然乏力，依靠钩子多或可视的优势，将钩子刺入鱼的身体，通常会对鱼造成很大的伤害。“一人一竿一线一钩”的规定，正是为了禁止这些钓鱼方式，平衡钓鱼的娱乐性和渔获量。锚鱼的方式，也开始被一些地方政府写入文件，加以限制。三、被妖魔化的路亚不过，在这些让人拍手称快的禁渔政策中，路亚这种新兴的钓鱼方式对水生资源的影响被夸大，甚至被妖魔化了。路亚是一种传入中国时间不长的钓鱼方式，它是英文lure（意为“诱惑”）的音译，主要兴盛于北美地区，使用模拟小鱼、小虾等水生生物的塑料、金属等假饵，来诱惑掠食性鱼类攻击。
北美最常见的鱼种大口黑鲈、小口黑鲈、鳟鱼、狗鱼等，都是凶猛的掠食性鱼类，所以路亚在北美是主流的钓鱼方式，就像主要分布四大家鱼的我们，主流的钓鱼方式是使用饵料的台钓。现在，路亚作为一种小众的钓鱼方式，在中国也有了快速的发展，中国本土的翘嘴鲌、鳜鱼、鳡鱼等掠食性鱼种，也适合用路亚钓法钓获。和台钓相比，路亚主要通过带渔线轮的鱼竿操作，钓鱼过程也更加运动，需要钓鱼者不停地抛出假饵，并在收线过程中通过抽竿、挑竿等方式赋予“死”的假饵动作，以吸引大鱼攻击。所以从外人的视角来看，台钓是坐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地守，而路亚是站起来不停地抛投，并不停地走动转换钓点。如果用“一人一竿一线一钩”这种针对台钓的规定来套用路亚，那么路亚在很多情况下可能就是不合法的。
四川泸州新闻问政网曾有钓友提问可否路亚钓鱼，市农业农村局依据“一人一竿一线一钩”否决因为路亚用的饵是假饵，在近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假饵被大致分为硬饵和软饵两种，其中软饵一般由柔软的塑料、橡胶、硅胶等制成，和单独的鱼钩配合使用；硬饵则由金属、塑料等制成，出厂时一般已经装好了鱼钩，而且是一种形状比较特殊的三个钩尖的鱼钩，被称为“三本钩”，而且，因为是“鱼形”的身材，硬饵出于保持平衡、泳姿和着钩率等的考虑，一般从头部到尾部设置2个或3个三本钩。
目前，各地的执法细则并不统一，在一些地方媒体的报道中，长江禁捕区域已经有地区按照“一人一竿一线一钩”的规定禁止路亚，还有的地区更绝，直接把三本钩归为违禁捕鱼用品。
但我觉得，是不是禁止路亚，应该本着保护鱼类资源，同时兼顾正常的娱乐钓鱼两个原则来判定，所以，我们应该以更科学的态度讨论两个问题：第一、路亚是不是高效的，堪比生产性捕捞的钓鱼方式？第二、三本钩是不是对鱼的伤害更大？第一个问题，说起来可能就是路亚钓友的痛，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叫“十路九空”，意思很直白，就是十次路亚，可能有九次都一无所获。
在大多数情况下，即使针对掠食性的鱼，相比假饵，直接用活的饵鱼、鱼肉、商品饵的小鱼对鱼的吸引力都更大。
另外，和“海竿阵”钓法不同，路亚的每一步需要主动操作，抛投、收线、用不同的手法控制饵在水中的姿态，收回后再抛出重复上述动作。
所以，即使有人一次带了很多根路亚竿，同时也只能操作一根。如果将这种方式作为生产性捕捞手段，那一定是非常不划算的。
美国的职业路亚比赛，钓手的船上通常有数十根不同的竿子，但实际比赛时钓手只可能同时操作一根第二个问题很难说清楚，相比传统的鱼钩，三本钩伤害性就更大吗？观感上，似乎确实如此，但掠食性鱼类一般嘴更大，三本钩也正是为掠食性鱼类设计的。中国本土路亚对象鱼中，同为鲈形目的鳜鱼、七星鲈嘴巴和美国的大口黑鲈很像；而鲤形目的鳡鱼嘴巴更大，因此，对比三本钩的伤害力，应该要综合考虑对象鱼。
另外，美国的路亚文化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是“catch and release”，就是“钓获并放流”，被三本钩钓到的鱼，放流后是可以继续存活的。稍扯远一点，关于鱼被钓到时会不会痛，其实还有科学家专门研究过。2013年，德国的一群神经生物学家、行为生态学家和渔业科学家，从各自的角度一起做了一项研究，结论是：鱼不具有自觉意识到疼痛的神经生理功能。Do fish feel pain? Not as humans do, study suggests.Science News,August 8, 2013这是一份非常严谨的研究，是用于直接指导德国的法律细则的，因为德国法律规定，“禁止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对动物造成痛苦”，正是这个结论让德国地钓鱼人能合法地享受这份乐趣。这份研究也被全世界各地引用。所以，路亚只是一种正常的娱乐型钓鱼方式，在路亚运动最发达的美国，它甚至是一项奖金颇高的职业比赛，同时每年能创造超过千亿美元的产值。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也有一些路亚钓鱼人非常过分地追求渔获数量，甚至不惜将一片水域的路亚鱼种赶尽杀绝。但是，我们需要因为这些人而全面禁止路亚吗？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每一个行业、领域都有一些只顾个人利益而不惜损害公共环境的人，法律、政策要做的正是应该鼓励、保护大多数人的正常活动，惩罚、禁止少数人的恶意索取。保护长江鱼类资源，同样应该思考如何让政策科学、和谐地执行下去，“一刀切”的做法，会让一部分真正关心长江生态的人只能沦为彻底的看客。四、规范钓鱼，我们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有句很有智慧的古话，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国外一些比较早地实行鱼类资源保护，尤其是垂钓管理的经验，还是值得我们借鉴的。例如在美国，每个州的法律各有不同，但娱乐性垂钓的通用管理方法是：钓鱼者需要每年购买钓鱼许可证（或按月，也可单次购买，在州内有效）。价格一般在几十美元到一百多美元左右，大部分人都可以负担。同时，州政府每年都会出一份详细的钓鱼手册，对于渔获规定的非常详细，包括在不同水域什么时间可以钓鱼，什么鱼种可钓，多大的鱼才能带走，能带走几条，甚至多大的鱼钩都有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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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DG路亚（ID：dglure）后台回复“钓鱼手册”，可以获得一份完整的美国密歇根州的钓鱼手册，事无巨细，共68页。虽然是英文，但其中有图例，有兴趣的钓友可以看下美国对钓鱼的规定可以详细到什么程度。另外，娱乐性垂钓作为一种有益身心的活动，是受市政部门鼓励的，政府每年会出一本手册，包含很多钓鱼信息。另外，还有一些地区会有特殊的活动，例如密歇根很多公共公园有教小孩钓鱼的活动，每年的某个周末是钓鱼日，不用钓鱼证也可以钓鱼。这中间的一些做法和背后的精神，其实值得我们借鉴：1、钓鱼方法和渔获量都应该进行限制，其中更重要的是对渔获量的限制，包括对可带走的鱼的尺寸、数量都进行明确而严格的限制；2、制定政策的指导思想应该是保护鱼类，同时鼓励民众进行娱乐性垂钓活动，了解大自然、主动爱护鱼类；3、建立并规范钓鱼证制度，增加财政收入，进行强化执法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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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有几个简单的规则：1、不发广告；2、对钓友友善；3、提倡钓获放流但不强制，不过不允许在群里晒鱼获「尸体」；4、认同不在中国自然水域放生外来入侵鱼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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